可今日若是他拒了邱庵这请求,那他便成了昏庸无道的昏君,将会被万千百姓戳着脊梁骨骂!
轩辕帝只觉得快要被气死了,脑门发烫,四肢冰凉,想到最初邱庵那恭恭敬敬的模样,仿若从一团云跌落,心中更是难受愤怒。
他眯着眼睛,锐利的眼锋死死盯着跪落在地的身影,恨不得将他就地斩杀,五马分尸,可如今邱庵逼退大齐,凯旋归来,无论如何都不宜在这种时候动他。
轩辕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强压下心中滔天怒意,换上一丝笑意,虚伪道:“邱将军快快请起,将士们一心护国,如今战死沙场,理应受到如此待遇。”
邱庵敏锐的听出了轩辕帝话语中隐隐带着的那一丝怒意,‘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圣明,轩辕王朝的百姓定会将这等浩荡的皇恩铭记在心。”
简简单单的‘皇恩浩荡’四个字便将这天大的功劳全部都冠在轩辕帝身上,瞬间抚平了他所有怒火,眉眼之间已慢慢趋于平静。
他深深看了邱庵几眼,才缓缓开口道:“邱将军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没,待三日之后的接风宴再行封赏。”
邱庵叩头谢恩,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刚踏出前殿大门,神色便微微冷了下来,眸底隐隐含着一丝嘲讽和讥笑。
这一场战争,死了太多太多的将士。
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下大齐十万铁骑,那一声声震破山河的怒吼,那一具具血肉横飞的尸体,饶是他这种历经沙场之人也难以按捺住心中无尽悲痛,只要一想到会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有多人妻离子散,他的这颗心就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熬。
如今他归来,带着万千将士用性命换来的荣耀,他心怀愧疚,唯一能做得便是将这些荣耀归还于他们,让他们可以在长安城的百姓心中活得长久些。
邱庵微微闭了闭眼,心中不禁冷笑连连,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可这些人在干什么,整日里尔虞我诈,只想将权利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想除掉那些对他们不利的人……
行至宫门前,将军府的马车早在外面候着,站在一旁,挺直脊背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凤奎。
凤奎听闻邱庵归来时还在外面出任务,任务结束后便快马加鞭赶回来,却被告知将军被宣召进宫,于是驾着马车来此等候,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属下参见将军。”凤奎奔至邱庵面前,单膝跪地,神色恭敬。
邱庵淡淡一笑,走至凤奎面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充满男性磁性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感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凤奎心中微酸,愧疚由心而生,不由得低垂着头,“将军,属下办事不利,没有保护好小姐。”
邱庵眉心微蹙,眸光似有若无的划过四周,而后低声道:“回府再说。”
凤奎心下一紧,生生将即将出口的话语咽了下去,差点忘了这是行宫门口,有千万只眼睛盯着他们,他点点头,紧随邱庵其后。
刚到将军府,邱庵便带着凤奎径直回了书房,他端坐在主位上,想到凤奎在行宫门前的请罪,心中微紧,“到底怎么回事?一字一句详细述来。”
凤奎眉心紧蹙,‘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是老太君……”他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此话一说,只怕将军怒火难消,一个是宝贝女儿,一个是生身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
邱庵看着凤奎的样子,听着他话里的欲言又止,脸色微沉下来,褪去温和的眸子显得有些犀利,他一掌拍在案桌上,茶水四溅,“有话就说,少给老子吞吞吐吐的!”
凤奎深吸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此事因邱老太君而起,无论如何,将军都该有知情权,至于后续该如何做,只能让将军自己做决定,“老太君亲自去郑国公府求亲,想要与郑老夫人定下亲事,将三小姐嫁给郑相言那个整日里流连风月场所的浪荡公子。”
邱庵瞳孔微缩,宽厚的大掌不自觉握住手边的茶杯,越收越紧,连指尖都有些发白,他死死看着跪在脚边的凤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三个字,‘然、后、呢?!!!’
“郑老夫人拒绝后,老太君大发雷霆,惹得三小姐不快,竟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将这事宣扬出去,”凤奎头低的越发狠了些,几乎快要触碰到地,若是有地缝,只怕凤奎早已掩埋进去了,“属下没有拦住小姐……”
这是他的母亲啊,竟这般作践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闺女,邱庵只觉得一股怒气直接冲上头顶,气得他浑身颤抖,他死死握紧拳头,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煞气,“好,好的很!真是我的好母亲!!!”
凤奎猛地抬起头,却又匆匆低下头。
“老夫人年纪大了,重疾缠身,受不得风寒,更见不得人。”邱庵骨节泛白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才生生强压下心中那一抹想杀人的冲动。
母亲既然这般不顾念母子之情,不将他的宝贝闺女放在心上,不顾及他的颜面,他又何必留有情面,也让他们知道,但凡有人敢伤害苑儿一根毫毛,无论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
满是煞气的声音惊得凤奎心下一紧,他缓缓抬起头,有些出神的看着满脸肃冷的邱庵,眉目间尽是锋芒,带着仿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般毁天灭地的气势。
这一刻,凤奎仿佛看到了战场上作战杀敌的邱庵,只不过如今的敌人换成了他的生身母亲。
他不敢想将军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才做出这等决定,可他知道若是长此以往,到最后受到伤害的定是自家小姐,他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道:“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凤奎越走越远的背影,邱庵只觉得身心俱疲,饶是战场上再艰难的处境都未曾令他这般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