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不晓得对方是谁,张小丫没敢贸然瞎认,好在小二已先她一步出了声:“金班主,她说有要事要找您,我让她在茶楼外先等着,谁晓得她竟然偷偷跟了过来,叨扰了金班主休息......”
一听对方就是金班主,张小丫面色一喜,哪还等得及小二把话说完:“金班主,金班主,我真的有要事找金班主。”
“要事?”男人眯了眯眸子,打量了她片刻,扬手示意小二放开她,“么事?”
小二这才松了张小丫胳膊。
张小丫也顾不上被捏痛的手臂,抱拳朝男人作了一揖:“金班主万福,是这样的,我方才见戏台上唱老生的髯口(胡须)用的是黑线做的。”
“是啊,有么事问题吗?”男人挑挑眉。
“金班主不觉得这样髯口很假吗?”张小丫不答反问。
男人听完就嗤了:“老生的髯口本来就是假的。”
“我晓得,我只是觉得戏文如此精彩,唱的人又唱得如此引人入胜,结果,看到那黑线做成的假须,瞬间就让人从戏里面出来了。”
男人默了片刻,“所以呢?”
“所以,就应该将老生的髯口做得像一些。”
“如何做?让唱老生的那些人留真长须吗?”
张小丫摇摇头:“那倒不必,我的建议是,可以用人的头发做髯口。”
“人的头发?”男人一副以为自己听错的样子,显然很意外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哪个人的头发?哪个人会愿意将自己的头发做髯口?”
“我。”张小丫指指自己。
男人:“......”
男人一脸无语的反应,张小丫毫不意外。
在古代,男女都是不剃发的,因为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在他们眼里,头发跟生命一样重要,伤之则不祥。
所以,她虽然穿越过来后没见过这里的唱戏的是么样的,但凭此点就不难猜出唱老生的人肯定不可能用人的真发做须,故这才想到找戏班子卖发。
“我将我的头发卖给您给老生们做髯口。”张小丫再度开口。
“你......确定?”男人犹不相信。
张小丫点头:“确定。”
她是一个现代人,自是不相信伤发则不祥这种愚昧之说。
人要新陈代谢,就算不伤,每个人每日也会掉一些头发,这是自然规律。要按这说法,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不祥了?
何况头发这东西就像现代谜语里打的,背后山上一块韭菜,割了一块又有一块,反正会再长的。
见男人看着自己就像看什么似的,也不表态买不买,张小丫索性左右手齐下,解了头顶上的两个羊角髻。
她目前十四岁,梳的是总角。
也就是将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因形状像羊的两只角,故叫总角。
在古代,八岁到十四岁的女娃都梳总角,十五岁及笄,才到了可以插簪子的年纪。
两只羊角髻往下一放,都到了腰下的位置。
“对金班主来说,买黑线是买,买黑发也是买,可用黑发做髯口出来的效果却是用黑线无法比的,金班主何不试上一试?”
张小丫继续做对方思想工作,她很清楚,对于一个古人来说,她敢卖,他不一定敢买,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自古都是一个理儿,利最重要。
果然,男人犹豫了一会儿,问她:“你打算卖几多钱?”
这个张小丫还真不晓得,毕竟也没这方面的行情让她了解。
她快速在脑子里大概换算了一下。
记得那时在孤儿院,她的一个朋友卖过长辫子,对方也就及腰的长度,卖了人民币一百块。
当时的包子算它一块钱一个,这里的包子一文钱一个,那物价换算过来是不是表示,此时的一文钱相当于当时的一块钱呢?
“八十文,从这里开始剪。”
张小丫捋着自己的头发比划了一下。
当时她那个朋友卖了一百块是齐辫子根部剪的,她不能剪那么短,得留一些长度,必须还能结个髻才行。
虽然她自己无所谓,但是,霍氏见了肯定不行,她也不想让其他人多说闲话。
男人当即就撇嘴摇头了:“太贵了太贵了,买黑线可用不了这个数。”
“自然不能用黑线的标准来做衡量,毕竟不是一个东西,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而且,我这头发您拿去可不止做一个老生的髯口,对吧?”
“五十。”男人伸出一掌,做了个手势。
“五十太少了,您多少再加点,我这卖的又不是普通之物,可是头发。要不这样,六十,数字又吉利,又顺又如意,多好。”
男人被她的话逗乐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伶牙俐齿。”
张小丫也笑:“六十这个数本来就好嘛,不然我做什么不说七十?”
男人没做声,就看着她。
衣衫破旧到俨然叫花子的地步,与叫花子不同的是,衣服所有破处都打了补丁,且非常干净整洁,这一点也让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叫花子,而是穷苦人家的娃。
想想也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不是被生计逼到了绝境,这世上有谁会卖自己的头发?
“行吧,六十就六十。”
示意小二去拿剪刀,自己则是进屋去拿钱了。
张小丫大喜,朝男人一鞠:“谢金班主。”
没想到对方就这样答应了,还想着如果他不答应,她就答应他的五十了。
如此一来,买砖和买锅的钱就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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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氏去河边洗好衣服回来,一件一件抖开晾在院子里的竹篙上,晾着晾着就忍不住叹出气来。
那丫头早上就带了四十五文出门,说是去买砖跟锅,她心里清楚得很,四十五文哪里够,也就只够买一头的。
可砌匠跟木匠已经动工了,木匠还好点,在锯那些树,砌匠现在在量尺寸划线,就等着砖了。
“三伯母。”
突闻人唤她,霍氏一怔回头。
是张若梅,冷着一张小脸,没好气道:“奶让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