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十一年。
大雪纷飞,彻骨的寒意止不住的往人的衣裳里钻。
婢女彩蝶笑意盈盈,庆祝苏鱼的夫君,也就是二皇子登基大典。
有意无意提及登基大典,要同立后一同举行。
苏鱼眉眼带笑。
“只是……”话头一转,彩蝶从背后端过来一盏茶水。
“方才二皇子送过来的,殿下放出了皇子妃病危的消息,所以三皇子必定会来。殿下希望皇子妃能够把这盏茶亲自送到三皇子跟前。”
三皇子,景长风。
苏鱼脸上的笑渐渐的收了起来,盯着彩蝶手中的茶水,突然问道,“这是毒茶吧?”
不然,怎么会想着将景长风引进宫里来。
她心绪复杂,又恨,又觉得有股难言的情绪深深藏着,搅得她烦躁起来。
彩蝶点点头。
景长风!景长风!
苏鱼心中咀嚼着这三个字眼,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忍:“他既然已经选择去守皇陵,这毒茶就不必了。况且,他不会来的,他身边的侍从已经被诛杀殆尽,他又怎么会进宫来自取其辱呢?”
彩蝶一急,“三皇子必定会来的,皇子妃!您忘了吗?三皇子是杀了您外祖的,您不该为安国公报仇血恨吗?”
提起这事,苏鱼的心中又充斥着恨意。
是啊,纵然景长风对她极好,就连得了个新厨子都要给她送来,谁让她受委屈,他便替她出气。
可他杀了疼爱了她十五年的外祖父,只为了外祖父手中的十万兵权。
这是事实。
苏鱼的呼吸狠狠的急促起来,她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弑亲之恨,倘若不报,她枉为人子。
终究是接过了那盏茶水,视线落在窗外的飞雪上。
心底却藏着隐隐的希望,希望景长风不会来,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
静坐了一会儿,窗边突然有了些动静,一个男人艰难的从窗台上爬了进来,单薄的衣裳上沾着片片霜雪。
曾经京城第一美男,凭着一张好相貌夺了无数女子芳心,如今一身风雪的站在她面前。
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双目紧紧闭着,眼皮的血肉早已凝在了一块。
尽管他身上尽是霜雪,却不觉得冷,他手中还攥着一株血灵芝,他瞧不见苏鱼,着急的问:
“我听说你病危了,苏鱼,你还好吗?”
苏鱼的视线落在景长风的手上,一株千年的血灵芝正握在他的手心里。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来了,苏鱼心中一窒,许多道不明的情绪纷纷从心间涌上来,逼得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我无事,什么病也没有。”苏鱼吸了吸鼻子。
景长风都成了这样一幅样子,可听到她病危的消息,他却什么也顾不上,只寻了千年血灵芝给她送来。
她不敢想象,景长风是用了怎么样的心情,顶着这样一幅面容,迎着无数人的视线摸索着进宫来的。
就像是当年,她深入敌腹,被困沙漠,是景长风单枪匹马的将她救出来,为此断了一只手臂。
她遇险坠崖,也是景长风,跟着她坠崖,用身体紧紧的护着她。
她无事,可景长风一张俊朗的脸,却彻底毁了,落下了许多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就连景长风的眼睛,都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一个样子。
可为什么,待她那样好的景长风,是杀了她外祖父的凶手?
仇恨熊熊燃烧着,苏鱼突然就笑了,她递出了茶水:
“我听说你要去守皇陵了,这是送别茶,希望你再也别回来了。”
景长风虽然看不见,可却稳稳的将茶盏接了过去。
珍贵无比,原本护得紧紧的血灵芝被他随意一扔,仿佛是猜到了什么,景长风苦涩的笑了笑。
遍布伤疤的脸显得有些可怖。
“苏鱼,这是毒茶吧,我始终想不通,你为何厌恶恨我如斯,我待你好到了极致,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找来,即使明知道是圈套,我也毅然去救你,下属兄弟一个个因我的决定而死,可我也不后悔,就连帝位,我也因你拱手相让,不过如今,想不想的通,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聪慧如他,如何能看不出来其中的蹊跷?假传苏鱼病危,不过是为了引他入宫。
目的,自然是为了除去他。
这茶中,他也闻出来了,有砒霜的味道。
苏鱼心中一震,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不去看景长风,恨声道,“是,那是毒茶,只因为我恨你。”
若不是景长风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霸占十万兵权,她外祖父如何会死?
他现在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
苏鱼又气又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仿佛能减轻她心底里的恨意和压力一样。
景长风顿了顿,似乎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释然,“苏鱼,我景长风这辈子,唯独栽在你的手里,只希望,你能幸福。”
即使苏鱼和景玉珩一直在对付他,除去他的得力下属,除去他的好兄弟,即使苏鱼从来都不属于他,即使苏鱼亲手献上毒药,他景长风,依旧甘之如饴。
景长风把毒茶一饮而尽,他转过身去,声音平静,“苏鱼,这是你希望看到的,我成全你,听说人被毒死了以后,会七窍流血,似乎有点可怕,我还是不让你看见好了,免得你被吓到。”
苏鱼的手颤得越发厉害了,望着男人坐在地上,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她眼眶红透。
这个叫景长风的男人,明知那是穿喉毒药,还是喝了下去…那眼中的情愫,仿佛要把她灼穿了。
三年来对她的好,她的心又不是铁石心肠。
景长风,你为什么这般傻,傻到连自己都不顾了,满心满眼里都是她苏鱼。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杀了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