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虽一闪而逝,可掉落的一地火炭,却显然昭示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这是放火烧林了!”景长风道,目光愈加冰冷刺骨。
“苏州知府疯了,我们在这片林里走了半夜,都没有走到尽头,足见此林的浩大,他今日放火烧林,可那些靠林而生的百姓,岂不是白白遭了殃!”苏鱼说到最后,简直咬牙切齿!
苏州知府此举,简直就是疯子才能做出来的!
周围的温度不知不觉升高了,众人被热得满头大汗。
苏鱼摸了摸狄的毛发,银白色的毛发光滑亮丽,她的心情却沉重十分。
“幸好有狄在,这条路是回不去了,外面是滔天大火,我们出不去。”苏鱼转头往深不见底的洞穴看,阶梯还在不断往下,洞壁长满了青苔。
谁也不知道,接着走下去会是什么。
可他们却不得不往下走了。
苏鱼去看景长风,心安了几分,她伸手去扶景长风,察觉对方的手滚烫滚烫的。
她心生不妙:“长风,你的手为何这么烫?”
说着,苏鱼踮脚伸手去探景长风的额头。
景长风轻笑一声,带着些苦涩:“我的伤应该是发炎了。”
苏鱼探到景长风的额头比他的手更滚烫,整个人似火炉似的炙热……
战场拼杀她没有慌过,身陷囹圄她稳若泰山,被阴谋诡计包围她更是从来不慌。
可是现在她慌了,她眨着眼要去翻景长风的衣领,想查看伤势,红唇呢喃:“怎么会发炎呢?怎么会呢?”
“殿下!”暗一声音已然带了哽咽。
这种情况下,毫无伤药水粮,殿下的伤势加重,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景长风抓住苏鱼的手,目光沉着冷静,“鱼儿,我的伤不算什么,我们接着往下走,往下走才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火炭将来路堵住,外面熊熊大火还在燃烧。
苏鱼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眼睛憋泪憋得通红,像兔子眼似的,“走!”
狄在前方带路,苏鱼搀扶着景长风跟着走。
阶梯一路朝下,走了约两刻钟,脚下的阶梯到了尽头,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只见一尊铁石棺木静悄悄地躺在诺大石室中央,四周空荡荡的,唯有一处像是裂缝的地方,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这么隐秘的地方,这么偏僻的山林地下,竟然有人专门在这里挖了这个洞穴,来放棺材!”赵一曼很惊奇。
苏鱼被景长风牵着,两人靠近石棺,看见石棺上刻着几行字。
百年以前,前朝皇族世家子弟声色犬马,汲汲于富贵,堆金积玉只顾享受,多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之人。
就是在此时,一名叫迟青卿的世家子弟横空出世。
迟青卿饱读诗书,明义理善箭术,文武兼备,母亲是明阳长公主,十四岁时就被帝钦点为将,平定大小叛乱,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被他成功安定。
凯旋而归后他上缴兵权,又得帝信任入朝为官,破过无数宗贪污案,将腐败的朝廷整肃一清,连当时的首辅都被他拉下了马,无数皇亲世家贪污罪行被揭,又设立监督朝臣的刑狱司。
也正因他惹了太多仇家,遭人妒忌怨恨,众世家联起手,哄抬迟青卿的名声,甚至在民间四处宣扬帝诸皇子皆不如迟青卿,终于让当时的皇帝对迟青卿的信任出现裂痕,终于开始忌惮猜疑迟青卿……
最终是以迟青卿的辞官而结束,迟青卿辞官后,便四处游历,写诗作赋,成为青史留名的传奇……
而这副石棺,就是迟青卿的石棺。
迟青卿是个值得后辈敬重的人。
苏鱼很早以前就在史记上看到过迟青卿,倘若迟青卿不倒,前朝时代恐怕还要延续数十年,不至于到最后民不聊生被揭竿起义的地步。
“没想到他的墓在地底深处,鱼儿,我们拜一拜迟青卿前辈。”景长风俊容已经苍白,双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他牵着苏鱼,恭谨地朝石棺拜了三拜。
狄在旁边,学着点了三下头。
三拜结束,景长风身躯微晃,苏鱼急忙扶住他,感受指尖下比刚刚更烫的温度,她心里急得冒火。
“长风,那里有水,我为你擦一擦伤口。”
景长风没有意见,他靠坐在石壁旁,垂首看着满脸心疼的苏鱼,他的心也在隐约发疼。
暗一早就浸湿了干净的内裳布料,苏鱼接过来,小心地将之前景长风包扎的渗血长布拆下。
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伤口十分触目惊心,而且伤口附近浮起一片骇人的红肿……
苏鱼鼻头一酸,她忍下所有情绪,认真的擦拭。
“这么严重的伤势,能止血已是上天护佑。”暗一自己也受了轻伤,他紧攥着拳,恨不能自己以身相替,代替殿下受这份伤痛。
重新包扎好伤口,苏鱼却看见景长风眼皮沉重地半阖,他正竭力睁着眼,双颊滚烫的发红。
短短时间,景长风的疲惫与发热愈发严重。
“别睡,长风你撑住,你睡了,你可就见不到我了,景长风,你舍得睡吗。”苏鱼话音哽咽,抱着他的腰,眸中清泪滑落。
“别哭。”景长风勉力睁开眼,抬起虚软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其他几人都怆然不已,暗六没有暗一这么能忍,他咬着牙齿:“外面的森林这么大一片,大火起码要烧数日才停!我们能等,可是主子等不了!主母,我们该怎么办?”
忽然,赵一曼惊呼:“没有水了!”
那滴水的地方没有水滴下来了,苏鱼扫视了一圈石室,除了来路,石室的另一头还有一条路。
“我们继续走,这里是迟青卿的陵墓,我读过所有迟青卿写的书,他的陵墓里,有来路,就必有出路。”
几人听了,都打起精神往另一条路走。
那另一条路也是阶梯,只不过是一点点往上的阶梯。
众人看见了希望。
只是……景长风眼中的景象虚幻又迷糊,层层重影浮现,他脚下踉跄,若不是苏鱼扶着他,他恐怕要摔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