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岩搭档的是他的师傅,禁毒大队长耿直,两人住在小旅馆的标间里,已经办完了案子,买了明天的票准备回程,现在票也退了,一时半会走不成,耿直有些不高兴,正在擦枪。
耿直用的是一把老五四,禁毒支队不比一般刑警,面对的常常是武装到牙齿的毒贩,所以局里优先给他们配发了新式的92九毫米手枪,但老耿不喜欢用那个,经常卡壳不说,弹匣的通用性很差,只能用随枪配的那个,所以每逢出任务,总是领一把淘汰的五四式,这种被誉为大黑星的手枪仿自三十年代苏联的TT33手枪,傻大黑粗,但是可靠性高,决定生死的一瞬间,还是这玩意靠谱。
“本来咱们队里装备了几把缴获的GLOCK17,那玩意是真好使,可是上面说违规,又给收回去了,真他妈的操蛋,现在办完了咱们自己的事儿还不让走,哎,小高,啥情况啊?”
高岩是去年才从警官学院毕业的刑侦专业高材生,毕业后就进了刑警队,见习完成后先驻所,不久前才调到禁毒来,还带着一些学生气息,立功心切,再加上没女朋友,对工作的热忱程度远高于师傅。
“嫌疑人叫傅平安,江东大学大一学生,涉嫌故意伤害,现在被通缉,这个人具备一定反侦察能力,受过军事训练,是个硬茬子。”高岩搓着手,有点兴奋,“上回我办他的案子,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年纪比我还小两三岁,看起来比我还成熟。”
“故意伤害,把谁打了啊?”耿直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他办的都是大案,这种小事儿都不值得多问。
“我得问问。”高岩说,然后给刑警队的同学打了电话,打完兴奋的告诉耿直:“师傅,问好了,傅平安打伤三个人,谭辉,还有他的两个保镖,谭辉咽喉软骨撕裂,两个保镖一个被扎了八刀,一个被踢碎了睾丸,下手真他妈狠。”
耿直说:“谭辉?就是那个谭辉?”
高岩说:“对,就是貔貅集团的谭辉,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耿直说:“谭家兄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傅平安一个人打伤三个人,还有俩保镖,他是武林高手还是咋地?这里面有门道啊。”
高岩说:“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那女的敲诈谭辉,傅平安是帮凶,谈判的时候打起来的,他是特种兵,所以很厉害,案子发生几个月了,现在才批捕,可见他背景很厉害。”
耿直说:“我倒是听说谭辉很有背景,杀人放火屁事没有。”
“不可能,现在是法治社会。”高岩走到窗前,想到去年他父亲的离奇死亡。
那是一起交通事故,在高速公路工地上当监理的父亲被工地的车撞死,公司赔了一笔钱了事,隐隐约约听说父亲举报工程质量,有可能是被灭口的,但高岩问了无数人,都缄口不言,工程是层层转包的,质量确实很差,这中间多少猫腻没人知道,高岩能查到的是这段项目的总承包人是貔貅集团旗下的路桥公司。
忽然手机响了,是当地公安机关打来的电话,碰巧他们今天抓了一个人,是个枪贩子,供出了关于傅平安的消息,好消息是明天傅平安准备越境,地点时间清晰,可以设伏抓捕,坏消息是傅平安买了一把枪几十发子弹。
“要打硬仗了。”耿直咕哝道,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防弹背心。
高岩把配枪也掏了出来,他跟师傅一样,带的也是一把五四,他把枪拆开擦了一遍,每一颗子弹都擦拭一新,再压入弹匣,实战在即,平时为了保养弹簧只装两三发实弹,今天全部压满不说,还在枪膛里预装了一发。
一个部队出来的人,近身格斗能一对三全身而退,枪法也不会差,这确实是一场硬仗。
……
江东大学,虽然学校没有公开消息,但私下里已经传开,校学生会主席傅平安成了通缉犯,最高兴的莫过于学生会的几位副主席,主席的位子空缺,他们正好补上。
学生处很快发了个通知,由大一年级学生会主席刘康乾继任校学生会副主席,这下几个竞争者全都歇菜了,他们也明白过来,刘康乾是学生处力挺的人选,他们根本竞争不过。
刘康乾却并不高兴,因为傅平安当了校学生会主席,他才有机会当大一年级学生会主席,现在傅平安出了事,他才有机会当校学生会主席,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位子,他不稀罕。
他是走读生,下午放学回到家,小姑父已经等在这里,说到这位小姑父。那真是一个人才,小姑父叫王建,是奶奶王永芳的远房侄子,出了五服的,精明强干,能说会道,就靠这张嘴赢得了小姑妈刘凤萍的爱情,成为老刘家的小女婿。
能和老刘家做亲家的家庭都不弱,大伯的老婆熊茹,也是副省级家庭的女儿,只是人丁不旺,到这一辈就败落了,大姑找的是市中院的法官,门当户对,而刘康乾的妈妈辛秀丽也是干部家庭出身,外公是正厅级,舅舅们没有继续在仕途上发展,而是选择了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所以依然是门当户对。
唯有小姑父最逊色,开了家皮包公司干的是掮客的勾当,但老太太偏偏就喜欢这个小女婿,因为他有事没事就拎着礼物上门, 陪老人家唠嗑解闷,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王建是女婿加侄子,等于一个儿。
“康康回来了,咱们的大主席回来了。”王建大呼小叫起来,奶奶也出来了,欢天喜地:“喜事,大喜事,把你爸妈都叫来,必须庆祝一下。”
刘康乾已经习惯了家里人的这种态度,他无奈道:“没什么值得庆贺的,又不是竞选上的。”
小姑父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当上主席就行。”
奶奶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康康是实至名归。”
小姑父忙道:“对对对,妈说的对,康康实至名归,咱家的孩子,天生就是当主席的材料,这是天命,天意不可违,谁挡在前面,老天就让他死。”
刘康乾一惊:“傅平安死了?”
小姑父说:“还没死,但必须死,死的透透的,什么大学也别上了,人大代表头衔都给他撸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也没啥真正牛逼的背景,得罪了真正厉害的人,必死无疑,你知道他得罪了谁?谭辉认识么,那可是通天的人物,他哥哥谭斌,在北京说话都顶事儿,一般厅局级,见他都得低着头,客客气气的喊一声谭总。”
刘康乾问:“是因为傅平安打伤谭辉的事儿?”
小姑父并不知道自家侄子也在现场,他卖弄起来:“没错,傅平安惹谁不好,因为争风吃醋, 把谭辉给打了,本来小谭总唱歌老好听了,我去年和谭辉还在KTV喝过酒呢,唱的真不错,咽喉软骨都撕裂了,这个仇人家能和他拉倒?必须往死里整啊。”
“怎么个整法?”刘康乾问。
“凡是和谭家兄弟作对的都没有好果子吃,人家也不打你,也不骂你,通过正常法律途径办你,姓傅的小子现在列入追逃名单,是通缉犯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晚落网,他犯得是故意伤害,顶格了得判十年,先在看守所里蹲几年,受受罪,然后再转监狱,我估计他这样的货,得加刑,加到十五年,等出来人也废了,到时候再慢慢收拾他。”
刘康乾涌起一股寒意,他庆幸自己生在一个高干家庭,如果换做普通老百姓家庭,那傅平安的遭遇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什么谭辉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做得好。”奶奶说道,“这就叫罪有应得。”
……
怒沧州警方连夜行动,试图抓捕傅平安,但是来到他栖身的网吧却扑了个空,这家伙用完手机就抛弃,走路规避摄像头,反侦察意识不是一般的强。
但是再强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晚上逮不到他,第二天在接头地点蹲守他总没有错,鉴于只是一个涉嫌故意伤害的逃犯,当地警方没有太当回事,恰逢有大案子发生,人手紧张,哪有多余的精力帮内地同行抓逃,他们只借了一辆越野车给耿直和高岩,抓人的活儿,还是要自己干。
接头地点在郊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岔路口,两个便衣警察将云南牌照的越野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等待目标出现。
时间还没到,一辆当地常见的斜梁摩托车开了过来,音乐放的轰响,驾车的戴着墨镜,脸上罩着面巾,路上尘土飞扬,这是常见的打扮,摩托车经过越野车,没停顿直接开了过去。
“是他。”耿直说,“当地人喜欢穿拖鞋,不会穿这种运动鞋。”
高岩发动汽车,一踩油门追了出去,顺手拔出枪来,开了保险。
开摩托的正是傅平安,他认出了高岩,没想到近江警察来的如此之快,沉着冷静的他没流露出任何异样,从容驶过,但还是被发现了,斜梁摩托车在公路上不是越野车的对手,他一拐把开进了丛林,丢了车徒步向南走。
越野车也停了下来,高岩和耿直举枪下车,查看丢弃的摩托,跟着脚印往前追,追了一段距离,脚印不见了。
“分头追。”耿直说,“注意安全。”
高岩年轻,体力充沛,但他毕竟是外乡人,不熟悉地形,只能凭着本能往边境方向追踪,中缅边境很多羊肠小道可以穿越,边民来往自如,毒贩也经常来往两国之间,走的多了丛林里都会有路,高岩钻出林子,浑身被荆棘刮得血淋淋的,他看到了一条河沟,还有界碑。
河沟那边,就是缅甸。
丛林里又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逃犯傅平安,两人的枪同时举起,同时扳起击锤,这么近的距离,开枪的唯一结局就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