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吊死的人遍体鳞伤,身上还穿着破旧的军服,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昨日擒获的分离主义者,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审讯完毕,绞刑示众,这效率也是没谁了。
国王的车队没有减速,迅速从绞刑现场离开,傅平安注意到,行刑现场执勤的军警和围观的百姓都没有向他们的统治者敬礼,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车队穿过市区,经过一段尘土飞扬的道路,前方有铁丝网拦路,警示牌上用文字和图形示意擅自进入者可能会被射杀,道路上横着红白相间的路障,四个武装人员检查国王车队的证件后放行,车辆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傅平安打量着这些警卫的服装和武器,他们的制服是熨烫过的卡其衬衫和裤子,裤脚束在锃亮的高筒军靴中,腰间枪套中装着GLOCK手枪,手中端着MP5冲锋枪,无论精神面貌还是武器装备都比昨天见过的星马台陆军强上三分。
经过这道门,道路变得又宽又平坦,黑色的柏油路上刷着醒目的黄色标识,两侧是大型的车间厂房和仓库以及办公区域,有绿荫有喷泉,和破败的市区相比,这里先进了起码三十年。
办公区的上空飘扬着两面旗帜,旗杆高度不同,高的是星马台国旗,低的是一面图案现代感很强的旗帜,月桂枝环绕的花体L,和警卫胸前的标识是一样的。
车队停在冷库门口,侍从下车出示了文件,一个白人领他们进去,这里温度很低,叉车往来,明显是冷藏货物的所在,但他们看到的却是欧文浩的遗体。
欧文浩的遗体经过处理,血迹擦掉,也换了衣服,面目栩栩如生,虽然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但看到遗体还是低头默哀,玩游戏把命搭进去,也算是骨灰级玩家了。
玛窦说:“我们联系过欧文浩的家人了,他们没有能力来接遗体回港,所以我将会派人把遗体送回HK,就搭乘晚上的货机,你们愿意顺路回去的话,也可以搭一个顺风机。”
潘晓阳第一个撇清关系:“按理说我们作为同伴,是应该赴港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的,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有勇气面对他们。”
玛窦沉痛的点点头:“我理解,我会委派工作人员登门道歉,并赔偿他们一百万美元的,我们向欧文浩道别吧。”
天空中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说明这附近有一座机场,傅平安有些不解,为什么欧文浩的遗体要放在公司的冷库里,为什么用货机运送遗体,他隐约能猜到答案,但是不敢肯定。
玛窦在欧文浩的遗体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一言不发,默默离开。
傅平安不知道玛窦和欧文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知道著名的满剌加投资的持股人中就有星马台国家财政部,欧文浩又是满剌加投资派驻近江的负责人,而那个办事处纯粹就是为了潘晓阳而成立的,很难说这两人之间不认识。
简单而短暂的遗体告别仪式之后,大家乘车离开,这回走的不是原路,而是继续向南,穿越庞大的厂区,这块区域比想象的还要大,离开办公区域后是大片的种植园,星马台的支柱产业是咖啡和热带木材,这儿想必就是经济命脉的所在了。
“星马台有世界上最好的咖啡。”玛窦主动提起窗外那些植物“我们不是产量最高的,但一定是质量最好的,我们的咖啡豆是经过严格的人工挑选的,口感醇厚润滑,不酸不涩,是咖啡中的极品。”
“有猫屎咖啡么?”潘晓阳问道。
“当然,但是生产过程比较残酷,我个人并不赞成这种生产方式。”玛窦说,“艾米丽,你最喜欢吃什么?”
话题跳跃的太快,但潘晓阳还是回答:“我喜欢鹅肝、牛油果、鱼子酱。”
玛窦说:“把你禁锢在一间屋里,每天给你吃鱼子酱,一个星期之后你就会见到鱼子酱就想吐了,猫屎咖啡和鹅肝一样,都是建立在动物的痛苦之上的奢侈品。”
“那我以后不吃鹅肝了。”潘晓阳吐了吐舌头,“你的种植园好大啊,开了很久还没出去呢。”
玛窦不接茬,另起话题:“现在带你们去海边,看看沙滩和夕阳。”
远处一架货运飞机腾空而起,机尾上的标志依然是那个大大的L,这公司,显然不是玛窦家开的。
“他们用飞机运咖啡豆么?”萨致远疑惑道,“这样成本岂不是太高了。”
“飞机是通勤的,运送大宗货物当然要用货轮。”对于这个问题,玛窦还是愿意解答的。
车队开了许久,终于出了铁丝网,抵达一处海滨度假村,这里终于有了手机信号,酒店也有了WiFi,在房间里洗漱整理的时候,傅平安用手机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的名称,是劳埃德国际联合咖啡公司,是位列全球前五的咖啡商,主营种植业务,在巴西、印尼等国拥有大面积种植园。
星马台就是“等国家”中的一员,设身处地的替玛窦想想,可以理解他的痛苦,国家经济命脉被一家外国公司所把控,不过能有税收,能提供就业岗位,倒也不差,就像国内那些贫困县,招商引资是最重要的事情,先脱贫致富,再考虑其他。
这里的海滩很美,长长的白沙滩尽头是椰林,夕阳西下,躺椅和鸡尾酒,这生活别提多惬意了,住在度假村的都是外国人,只有服务生才是黑瘦矮小的本地人,玛窦没陪着他们一起玩,他另有要事处理,傅平安和萨致远各骑着一辆四轮摩托车在沙滩上驰骋,两人赛车,向着沙滩尽头疾驰,最终双双抵达终点,沙滩的尽头是椰林,椰林外横着栅栏,顶端是难以翻越的蛇腹形铁丝网,栅栏的另一端,是两个瘦小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度假村的一切。
“他们不属于这里。”萨致远指着铁丝网上的牌子说,他们只能看到牌子的背面,但是能猜到正面的内容,无非是“私家海滩禁止进入”,而这个度假村,似乎也是外国人经营的。
“身上有钱么?”傅平安问,他看不得小孩可怜巴巴的眼神。
“有一点零钱。”萨致远会意,从游泳裤的裤袋里摸出两张一元面值的美钞,这是用来打赏小费的钱,他递给那两个孩子,孩子们接了钱,翻来覆去的看,他们不认识美元。
萨致远会说一些马来语,星马台的官方语言和英语和马来语,受过教育的人才会讲英语,渔村的孩子只会说马来语,但是他们的方言又有些难懂,一番沟通萨致远才搞明白,这两个孩子并不是向往度假村的幸福生活,而是想看到他们的妈妈。
原来他们的妈妈在这里当服务员,萨致远问你们的爸爸呢,孩子们演了一出戏,一个演爸爸,整天躺着喝酒,一个演妈妈,勤恳干活养家,但是爸爸经常打妈妈,他们演的惟妙惟肖,把傅平安和萨致远都逗笑了,但笑完了又觉得生气,为什么这里的男人都好吃懒做。
回去之后,晚宴也开始了,因为有国王在,晚宴规格上升为Black Tie,傅平安根本没带正装,好在酒店什么都有,国王侍从帮他们租了成套的黑色晚礼服,女士除了礼服之外,连珠宝都给预备好了。
“这可比海天盛筵高级多了。”沐兰很兴奋,她从没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潘晓阳就淡定多了,她说你千万别提什么海天盛筵,完全不是一码事。
不过这里毕竟是海滨度假村而不是王宫,只有宴会的开场正式一些,很快大家就卸下一本正经的伪装,开始纵情声色,服务员走马灯一般穿梭着,向宾客供应美酒佳肴。
“不是说这是个穷国么,我看一晚上就得消耗掉千分之一的GDP。”萨致远冷笑道,他看不惯这种奢靡。
“也许是增加GDP呢,毕竟这是在刺激消费,属于第三产业范畴。”傅平安学过政治经济学,看问题不会那么偏激,繁荣,哪怕是畸形的繁荣,也比贫瘠要强。
一夜狂欢,不知道及时才慢慢散去,等傅平安醒来的时候,发觉度假村的气氛不太对,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他问服务员发生了什么事,服务员职业性的微笑着,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但傅平安看到了装在担架上蒙着白布的尸体,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男人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尸体旁边,无助而彷徨,那两个孩子,正是昨天在椰林旁见到的。
“这个男人的妻子被人杀了,死前受过……残酷的折磨。”玛窦走到傅平安身旁,和他并肩看着楼下的一幕。
“凶手呢?”傅平安问。
“凶手有三个人,都喝了酒,他们会受到法律的惩罚的。”玛窦依然平静,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此类事情发生。
当地警察从房间里带出三个垂头丧气的家伙,凶手全是白人,人高马大,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正当警察要把他们带走的时候,三辆路虎卫士开了进来,车上下来十几个卡其制服的配枪保安,双方开始交涉,当地警察的气势明显不足。
“你不打算干预一下么?”傅平安侧身严肃的看着玛窦。
玛窦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返身回房间,直到劳埃德的保安强行带走凶手他也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