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金沪的一番骚操作颇费周折,好在他这些年编织的网够大,利益共同体里的人够多,遇到事情,这些人就都自动抱团抵御外界的进攻,很多人同仇敌忾的做一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让人找到安全感和归属感,韦金沪对搞定此事颇有信心。
在他的圈子里不乏公安口位高权重的朋友,通过他们对傅平安进行了一番背景调查,光这样还不够,韦金沪连省社科院的专家都找来了进行评估。
傅平安的身份是对社会保密的,这是出于对他的保护而设定,公安和安全很熟,搞清楚他的底细不难,资料拿到韦金沪面前,着实让他头疼。
这个人年龄不大,但军功卓著,拿过一个一级英模外加荣誉称号,不久前又拿了一个一等功,光是前者就已经是免死金牌级别的存在了,和平年代哪来的军功,说明傅平安是秘密战线上的一名战士,这个秘密战线应该是军方的,和安全口不是一条线,具体什么内容他们很难查到。
最让人头大的是这个人没什么漏洞把柄,也许是太年轻的原因吧,或者是没掌握实权,总之他没有作风问题,没有贪腐,没有不良嗜好,名下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合法,而且无法找茬的,安兰贸易是外资,是一带一路沿线友好国家的典范,守法经营,没有任何行差踏错,凭什么办人家,上一个查安兰贸易的海关缉私局科长已经被举报了,正在接受组织审查。
底细盘清楚了,评估结果也出来了,社科院的戴金波教授和韦金沪是好友,他对政治研究的很透,据他评估,傅平安虽然没什么级别和实权,但是当量相当于年轻有为的实权副省,想斗倒他需要的不仅是资源人脉,更重要的是耐心和智慧。
总之,这是一场持久战。
戴金波有他的小九九,国家正在筹集一带一路智囊团,有个国别专家的岗位,可以入国务院行走,有特殊津贴,戴金波认为自己对星马台的研究很深入全面,他在社科领域的朋友师长们也这样认为,这个岗位非他莫属,但是据说高层有意看好傅平安,这就让戴金波不爽了,二十五六岁的小年轻凭什么和自己争,所以他自然站到了韦金沪这一边,建言献策,当起了黑纸扇。
这场战役,解东明是幕后总控盘,韦金沪是前敌总指挥,戴金波就是参谋总长,下面各路人马任他调遣,经过一番调查,傅平安的所有社会关系全都透明了,在每个节点上都进行了施压,斗争是讲究策略的,不但有威逼,还有利诱。
首先是范东生,东生现在的身份是派出所的协警,签合同的警辅人员,没有执法权,待遇一般化,上升空间很大,负责找范东生谈话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分局的小头头,通过中间关系找到范东生,约了一场局,喊了几个认识的朋友坐下来喝酒,酒局上自然是各种吹牛逼,路数是各种提名,你提一个人名出来,对方就哦一声,说那是我好大哥或者小老弟,为了增强效果还要拿出手机来当场打个电话,视频敬酒,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人脉有多广,路子有多野。
范东生经常参与这种无聊的酒局,但他从不爱吹自己的亲大哥是干啥的,因为没意思,烦,他想的是自己出人头地,当别人的好大哥,而不是总把别人的名字挂在自己嘴上炫耀。
酒局到了后半场,基本上就各自为战了,小头头端着杯子来找范东生唠嗑,先从别的事情唠起,唠到心灵磕的程度,话就好说了。
“我有一个好大哥,近江淮江商业银行的董事长,有个事求到我这边,和你家大哥有点关系。”小头头脸喝的通红,叼着烟吞云吐雾的,真把范东生当成小弟了。
这些事傅平安没给范东生提过,东生完全不知情,还在状态情境中:“啥事你说,能办的我尽我最大能力去办。”
小头头说:“是这样的, 我这个好大哥有个侄子,和你哥有点小误会,现在人在国外被扣了,你大哥一句话人就能回来,这事儿办成了的话,好处少不了,东生你现在所里负责哪一块?开车是么,回头我给你们所长打个招呼,给你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儿。”
范东生就懂了,他说:“哥,你说的这个侄子,是不是叫解小明?他爹叫解东明,副部级。”
小头头说:“对。”
范东生说:“哥,这你就免开尊口了,解小明开车差点把我哥撞死,这笔账是我哥自己的,他怎么算我管不着,解小明和我也有一笔账,要不是他我能坐在这儿和你喝酒?哥你什么身份,你事业编是吧,副科级是吧,管后勤是吧,我他妈的是省警官学院正儿八级刑侦系本科毕业,过了全国公安院校联考的,妥妥的公务员行政编制,我大一就破了连环杀人案,亲手抓住凶手,我大四实习去了泰国配合国际刑警执行任务,破获特大贩毒案,要不是解小明,我他妈能在淮门一个派出所里当协警?我应该进省厅,进近江市局,进刑侦总队!草他妈的!”
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范东生面孔狰狞起来:“有本事你就让他家再把我往下按一按。”
小头头面红耳赤:“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范东生说:“哥,我今天是给你面子,换别人我早一耳光抽脸上去了。”说完起身就走。
……
从范东生这边入手是没希望了,韦金沪还有别的方向,他查到傅平安身边有几个重要的人,但能施加影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沐兰,一个是谷清华,沐兰家庭背景简单,父亲花满仓在深圳做生意,母亲无业,于是决定从花满仓入手。
这一回是威逼,花满仓劣迹斑斑,光是欠钱不还就够他喝一壶的,当地法院执行局将花满仓控制起来,进行强制执行,花满仓老奸巨猾,名下财产早就转移了,还不上钱就得坐牢,家属探视的时候,花满仓面授机宜,说你让花田找她姐姐才能救的了我。
花满仓的小老婆找到花田求助,花田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懂什么,稀里糊涂照办,打电话给沐兰说咱爸爸被抓了,只有你才能救他。
沐兰当即回道:“花田,你不觉得咱爸爸在监狱里,对家人,对社会都是一种贡献么?”
花田一想也是,这样一个爹整天兴风作浪的,还不如在监狱里消停消停,于是愉快的回答:“好哒。”
另一路是托人找谷清华的父母,谷清华的父亲是退休的副厅级干部,之前旅居美国马萨诸塞州,近期刚好回国,这位经历过宦海沉浮的老先生才不会傻到蹚浑水的地步,他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说客给打发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关我屁事。”
韦金沪没有放弃努力,甚至连孔确这种高中老同学都出动了,孔确在微信上问“在么?”傅平安就知道没好事,对付这种级别的说客不费什么劲,推说无法干涉司法就完了。
令人叫绝的还在后面, 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倪老师也打来电话说情,本科时期的辅导员陈晓也发微信提到这事,甚至连他同寝室的老董都被人辗转托到了。
如果傅平安答应放解小明一马,倪老师就能当上副校长,陈晓就能拿到正式编制,老董的女朋友就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傅平安将受害者家属资料PPT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份,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唯一没来求情的人,竟然是解小明的战略合作伙伴冯庆存,说来也巧,傅平安下楼的时候又遇到了老冯。
“明少不在,冯董似乎有些寂寞。”傅平安说。
“哈哈,他是自己作死,不能怨天尤人。”冯庆存说,“傅总做事很讲究,公私分明,我佩服。”
之前解小明和冯庆存联手开发的海岛水上屋项目,并没有因为解小明的被捕而陷入停顿,相反星马台政府高度支持,给开了不少绿灯哩。
虽然不知道冯庆存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没有他的提醒,傅平安还真没法这么快就把仇报了,投桃报李,他也会保障冯庆存在星项目的安全。
傅平安又要去星马台出差,这次是去参加玛窦的大婚仪式,前年玛窦就和林家的小孙女林祖儿订了婚,一直忙于国事没有举行仪式,现在国家经济发展起来了,需要提升一下国民的自豪感,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一件大事,很多国际友人都会被邀请参加,包括不限于各国政要皇室,傅平安和沐兰是玛窦的好友,也是星马台的拿督,自然要亲临现场,刘风正也收到了请柬,中国方面除了驻星大使会参加之外,国内又指派了一名副部级官员到场祝贺,这个人选正是杨启航。
每个人前往星马台的方式不同,傅平安不再乘坐民航班机,安兰贸易租了一架江航下属私人飞机公司的湾流公务机用于通勤,玉檀国际机场私人飞机航站楼外,傅平安带着他的团队登上湾流,机上人员列队欢迎,两名飞行员,两名空乘,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
机长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经验丰富以前飞轰炸机的老飞,副机长是老朋友了,靳洛冰穿上了飞行员制服,英姿飒爽,据江航内部人士称,霸占江航第一裤装美人称号的许英不得不让位了。
已经成为飞行员的靳洛冰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去驾驶专机,本来她应该分配去开货机,开上一段时间再转客机,飞湾流这种小飞机远不如开波音737来的过瘾,见到傅平安她才明白,这是航司的特殊安排。
靳洛冰有些开心,也有些不开心,开心是因为能给傅平安开飞机,不开心是因为觉得大材小用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不是当初遇到傅平安,就不会产生报考飞行员的雄心壮志,就没有今天的自己,这是缘分啊。
飞机起飞了,刘风正和杨启航还在候机楼贵宾厅等航班,两人都认出了对方,却都装着不认识。
湾流恢复平飞后,傅平安去驾驶舱过了把瘾,他也是有飞行驾照的人,而且飞过比湾流还大大军用运输机,顺便和机长和靳洛冰聊了一会,回到客舱,沐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傅平安岔开话题说:“听说你给星马台法院捐赠了一部电梯,法院只有两层楼,用电梯是不是浪费了?”
沐兰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制造一起浪漫的电梯邂逅,为你和解小明的恩怨增添一点情节。”
傅平安鄙夷道:“我懒得看见他。”
沐兰说:“你真的想吊死他么?”
傅平安说:“不,他死不死对于大局无关紧要,我想报仇的话只需要买通一个犯人,用一枚刀片就能做到,可那样没有任何意义,还浪费一枚棋子,我留着他是给解家放血用的,这是一场持久战,我倒想看看,解家的血什么时候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