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段繁忙,来往车辆疾驰时总要带起催命般的扰耳鸣笛,闻雁书的这句话自听筒钻进郑乘衍的右耳,偏冷的音色却一下隔绝了大街上的一切噪音。
郑乘衍随即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当初谈结婚条件口口声声说好互不干涉,此时接收对方的请求反而行动得比谁都快。
纳斐利大厦每一层都亮着灯,郑乘衍不用特意寻找第十二层,视线就抓到了闻雁书渺小的身影,很远,也看不清面容,是笑是平淡都无法分辨,但就是有那么种感觉,他能通过流入耳道的呼吸声感应对方的情绪。
郑乘衍抬头仰望的那一刻,晚风就成了他扬起的领带,灯光成了他专注的眼神,树影成了他温厚的嗓音:“看到了,不过有点远。怎么了?”
“没事,确认一下是不是你到了,免得你在楼下等太久。”闻雁书推上窗子,“我现在下来。”
他拎上包离开调香室,走出大厦的时候郑乘衍正单手插着兜在车边打电话,见他来了便抽出手帮他打开副驾的门。
“好好,这次绝对不放飞机,周六见。”郑乘衍绕到主驾那边上车,拉上门的同时给电话那边的人扔去一句挂电话的提示,“我开车了啊,见面聊。”
手机被扔到了仪表台上,闻雁书冲暗下去的屏幕撩了一眼。
“是我妈,”郑乘衍系上安全带,“让我们这周六回去吃饭。你那天有没有安排?”
闻雁书从仪表台收回眼:“没有。”
“那就行。”郑乘衍用手掌托了下闻雁书搭在扶手箱上的小臂,没等对方做出反应就松开,“我拿个东西。”
扶手箱杂物不多,郑乘衍抓出几颗糖一包饼干递到闻雁书面前:“要么,我们公司有个策划过俩月结婚,今天就早早把喜糖派了,我下午光忙着没来得及吃。”
闻雁书略过奶球挑了个看上去没那么甜的陈皮糖,郑乘衍将其余的放了回去:“嘴馋的话自己拿。”
宾利汇进车流里,闻雁书含着陈皮糖,说话时下意识把糖球顶到腮帮处,虽然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看起来要比大多时候生动不少:“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他应该会很快乐。”
郑乘衍偏了偏脸:“怎么说?”
闻雁书目视前方的交通灯回答:“因为他不用撒娇哭闹,放学一上车就能找到想要的糖。”
郑乘衍笑着超了个车:“现在不也差不多。”
“……”闻雁书转过头,眼神复杂地蹭过对方的脸庞。
郑乘衍在红灯前踩下刹车,也转头看向他:“摩卡啊,从宠物医院乖乖做完体检,回家就能奖励猫罐头,我估计它也挺开心。”
“也是。”闻雁书无法不认同。
前面一段路堵了挺久,两人干脆下馆子解决了今天的晚餐,再驱车去超市囤接下来几天的食材。
一进超市却偏离了目标区,郑乘衍松开购物车,蹲在货架边一手捧一袋猫粮,那劲儿像极了早上出门前挑领带:“给摩卡换种口味吧要不,总吃鸡肉的很容易起腻。”
“沙丁鱼。”闻雁书扶着购物车推拉,“不去冷冻区吗?”
“冷冻区在出口那边,我们顺着过去看看别的。”郑乘衍穿过闻雁书的身侧把猫粮放购物车里,放完没收回手,自然地搭在车子的扶手杆上,有种把人困在自己身前的嫌疑,“雁书,你想不想做?”
对方的声音因压低而变得比平常沉一些,闻雁书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也没料到郑乘衍大庭广众下忽然拿这个来问他,一时间拒绝得有些迟滞:“……我不想。”
“其实我一直都挺想的,”郑乘衍推了推车子,示意闻雁书往前走,“不过它恐怕塞不下我。”
闻雁书握在横杆上的双手骤然收紧,眼下这般姿势,每走动一步,郑乘衍的胸膛就会挨他后肩一下,他全然忘记什么晚风灯光树影,什么礼数克制体谅,心乱得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去回应对方心血来潮的剖白。
“可要是进去了,我又怕你累,你不是个爱把抱怨说出口的人吧,那多委屈。”郑乘衍叹了声,“我还是看看人家权当过眼瘾吧。”
闻雁书猛地刹停,偏过脸用眼尾睨人时像是能甩冰碴子:“看谁?”
郑乘衍松开扶手杆,冲远处一抬下巴:“那边。”
闻雁书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对年纪不大的小情侣在零食区那边玩闹,男生负责推购物车,女生则抱着两包薯片在车子里大笑。
三五句不同频的对话在闻雁书脑海中往回滚动,假如他一开始理解的就是“坐”这个动作,后面郑乘衍所有的解释都变得合乎情理。
可他不但误解了,还差点把郑乘衍的人品否定了个彻彻底底。
再看郑乘衍,对方似乎不知他心中所想,游荡到日用品货架拿了两瓶无香洗手液,回来后放进车子里:“我上回帮你修水阀时瞅见你这个快用完了,估计你放在公司的那瓶也差不多。”
谁都没想到第一次和对方逛超市能逗留那么长时间,走完冷冻区排队等待结账,闻雁书的目光还在收银台侧边的小货架上徘徊。
放在这种地方的能有什么商品,郑乘衍想起自己阴差阳错买到的安全套,再联想刚才闻雁书被他戏弄而误会时似乎嘴硬心软的样子,知道性子冷淡的人大约对那方面都比较内敛,于是出声助力对方迈出第一步:“你想买?”
“不是我,是给你的。”闻雁书说,“我用不上。”
这来来往往都是人呢,郑乘衍四下扫视,决定还是顾及一下对方的面子:“其实我上次……”
“你喜欢什么味儿?”闻雁书替别人做决定时态度果断,轮到自己却因不了解对方的口味而犯了难,“草莓柠檬还是葡萄?”
郑乘衍没辙:“我都行。”
闻雁书的手朝货架伸过去:“那都要吧,反正一盒没多久就空了。”
就在郑乘衍费劲从闻雁书过快的转变中缓过神来时,对方从货架取下了几盒不同口味的薄荷糖放进了已被塞得满当的购物车里。
“……”
“你不是说在公司经常开会吗,这些都放办公室里,嗓子不舒服了吃一个。”前面的付完账了,闻雁书往前推动车子,向收银员抬了抬手,“信用卡,谢谢。”
逛了一遭,拎着东西走出超市时双方都松了口气,闻雁书问:“还去买衣服吗?”
郑乘衍反问:“你累不累?”
“我还行,在调香室也是坐着,下班了多走走没事儿。”
“那先把东西放车上,”郑乘衍提议,“我经常去的成衣店就在前面路口拐个弯,走两步就能到。”
市区中心的商铺大部分没到打烊的点,但成衣店人不多,郑乘衍来惯了,基本不听导购员的建议,挑了两件不同款的藏蓝色衬衫进试衣间打算速战速决。
门都要合上了,郑乘衍又嘴痒问了句:“你不挑一套?”
“不用,”闻雁书拒绝得很干脆,“我不太喜欢穿西装。”
但也不是没穿过,在大大小小的正式场合,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和郑乘衍的婚礼上。
尽管婚礼去繁从简,但最重要的环节一个都没少,那天他的腰被系上扣子的西装轻轻束着,踩着尖头皮鞋挪了不少步子,最后司仪主持接吻仪式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厌恶台下起哄的掌声。
但郑乘衍只是用曲起的食指一侧抵住他的下巴,完全没有过分的举动,侧身偏脸为他挡下了所有注视。
在外人眼里他们在深情接吻,而事实上郑乘衍仅仅垂眼看着他,轻声说话时气息打在他唇边:“别怕。”
那大概他一整天下来最放松的一刻。
“雁书?”试衣间开了个缝儿,郑乘衍在里面喊他,“方便进来一下吗?”
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导购是女的不方便帮忙,闻雁书从回忆中抽身,走过去问:“不合身?”
狭窄的试衣间一下容纳两个身高一米八往上的人而变得拥挤,闻雁书的手还未从门把上放下来,错愕地看着对方的下身。
“拉链拽猛了,”郑乘衍扯了扯缠进链牙里的衣摆,没扯动,“能不能帮帮我?”
“你别硬来。”闻雁书从不对别人卑躬屈膝,却因郑乘衍对他的一次次体贴和尊重而自然地在对方面前蹲下,“我帮你。”
他一手捻住卡在中间的链头,一手按着衣角,屏息凝视对付这难缠的东西。
郑乘衍能感受到闻雁书隔着衣物不经意的触碰,低下头能看到闻雁书的鼻梁,闭上眼能回想到闻雁书在淋浴间里寸缕不着的样子。
他的目光不想躲,心里的杂念也不打算驱除,但还有别的方式能压一压那簇火:“你想好周五穿什么衣服了?”
“嗯,”闻雁书应道,“一件黑色的及膝风衣。”
“我们结婚时你戴过的蓝色手表,”郑乘衍克制着,“那天戴上吧,和黑色很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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