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昀如梦如幻的在孙府吃完了早饭,她不能理解也不能自圆其说的解释这一切。饭席间,她眼睛不断的瞟向孙公子,总觉得自己是见了活鬼,孙公子不解其意难免浮想联翩,最后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孙老爷亲眼见证了孙公子这一奇迹,对小白推崇备至,硬要多留小白几日。说是小住作客,但看那意思应该是想让小白把他家上下老小的都瞧瞧,把家里不合适的地方都整治整治。
可小白其实不会看病更不会抓妖,从头到尾只会贴黄纸和喂青蒿丸子两项技能。蒋昀觉得这事儿一定得见好就收,在孙府这先是遇见杨恒逃了一劫,后又不知道遇见什么又逃了一劫,这次好运消耗的更加彻底了,一定得走。
孙老爷见挽留不住也只能遗憾作罢。因着之前误会闹了一串,孙老爷这心理的波折和反弹都比较大,对小白的感激之情也来得更强烈,实实在在地给蒋昀她们包了足足二十两银子。
孙夫人也想给点什么表达心意,可见孙老爷一下子给了那么多又有点心疼了,最后只拿出两套她女儿新做未上身的夏装来送给了蒋昀。
蒋昀拿到二十两银子,差点当着人家的面就笑出声来,勉强忍住,绷着最后的矜持与孙家作别,留下了个完整的印象。
等离了孙府,蒋昀便忍不住了,站在街上沐着阳光,感受着那二十两银子沉甸甸的份量,觉得现在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杨恒也从孙府跟了出来,见蒋昀一脸喜色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对她道:“白姑娘,这次可以轮到杨某了吧?”
“嗯?”蒋昀笑模笑样的看着他,一时没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杨恒道:“在晴峦县时便说要答谢你们,如今到了北口镇重遇又被孙伯父抢了先,现在孙家的事了了,是否该轮到我尽一尽心意了?”
本意上来说蒋昀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离开灵峰才好。当初救杨恒也就是赶上了,从来也没想得什么回报,可是那么巧这次又在北口镇碰见了,人家还替自己解了围,杨恒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表达心意,他们总是推脱反倒显得矫情且可疑,于是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时辰已近中午,杨恒带着蒋昀他们去了一家大酒楼,要了个雅间,结结实实地布了一桌上等菜席,蒋昀过惯了清心寡欲的日子,望着一桌珍馐只觉得好心疼。
杨恒想要些好酒来,蒋昀怕小白再喝多便拦着没让,他便只好以茶代酒,敬了蒋昀又敬小白,将讲感激的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等完成了这些礼仪之后似是终于了却心愿,这才算把感恩答谢这一篇翻了过去。
“北口镇是个商贸的镇子,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过东洋南夷运来的一些新鲜吃食别处却是没有,这几天我做东,带你们都尝一尝。”
蒋昀可没这个心情,听罢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杨公子有心了,只是我们兄妹还要赶路,就不多叨扰了。之前虽然救过杨公子一次,但这次杨公子也救了我们,现在饭也请了,公子就不必太客气了。”
杨恒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茶盅上划了划,笑道:“咱们几人也算是缘分不浅,在下厚颜,私心里已是将白公子、白姑娘看作朋友了,故而并不是客气。”
蒋昀倒以为他这句不是客气也仍是在客气,只好点点头说了句荣幸。杨恒自己默默地走了会儿神才又开口问蒋昀:“昨天听你们说是要去陵山郡,我过几天出门跑买卖会路过那边,白姑娘如果不急的话不妨等上几天,杨某也好能送一送。”
“这……”蒋昀面上微露难色。
杨恒见她似要拒绝,又忙补充道:“白姑娘不必为难,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下与二位甚有一见如故之感,想尽绵薄之力能帮一程是一程。”
如果没有盘查这件事,蒋昀当然愿意搭个便车,最好直接搭到锦城去才好,可现在他们没有路引,别说到锦城了,灵峰都出不去。
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蒋昀又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杨恒是本地人,又是商户,如果搭着他的车走,也没准这路引的事就可以混过去了。这样不光不用费脚力翻山,还能省下大笔的银子。
思及此,蒋昀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杨公子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不领公子好意,只是听说喜子口那边现在设卡盘查,怕搭了杨公子的车反倒会给公子惹来麻烦。”
杨恒怔了怔。喜子口设卡的事他知道,现在蒋昀说怕给他惹麻烦,那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是过不了关卡的。过不了关卡的原因无外乎两种,有可能是没有路引,有可能是负案在逃。
之前在山神庙里蒋昀让他别对别人说见过她,那很像负案在逃;可北口镇孙家门口弄出这么大动静又不像逃犯的作风,倒可能是没有路引。
“你们出来时没有从官府开路引?”杨恒问道。
蒋昀点点头,抬眼瞧了下杨恒,解释道:“离开家的时候官府对路引查的并不严,没想到到了这里突然又要查了。”
“那你们原本是打算怎么办呢?”
“翻山。”
“那怎么行呢!”杨恒脱口而出,见蒋昀不解他便解释道:“没有熟路的老猎户带着这山是不可能翻过去的。”
“我们是打算去找个猎户带路的。”
杨恒笑着摇摇头,那个表情的意思似乎是在说蒋昀太傻太天真,蒋昀心里一阵不悦,但听完杨恒接下去的话,这不悦也就散干净了。杨恒略放低了点声音道:“我们这里敢去找猎户带路翻山的都是干非法勾当的,通常是个马队。马队人多猎户不敢妄动,如果是你们这样的三个人,只要进了山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蒋昀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杨公子的意思是……猎户会杀人?”
杨公子觉得蒋昀这话问得虽天真,却也挺可爱,便笑道:“猎户连虎豹都杀得,杀个人还不简单?杀完了搜了你们的钱财,往山林里随便一扔,连埋都不必。”
小白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听到这才开口问蒋昀:“是不是翻山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蒋昀挫败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桌上好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杨恒开腔道:“我家在这边做生意也有几代了,与官府中多少还有几分薄面。这样吧,在下去问问,看能不能帮白兄和白姑娘开出两张路引来吧。”
“真的?!”蒋昀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居然还没有用光,抢按着心中的激动,矜持却又不敢太矜持地道:“这……会不会太麻烦杨公子了?”
杨恒笑着摆摆手,看样子像是不算什么,可却也不说麻烦也不说不麻烦。蒋昀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该对杨恒说什么好,只能一径地说谢谢,笑容真挚的她都有些鄙视自己的势利了。
小白在一旁听着,抓住了‘开路引’这个关键点,但对于其他那些弯弯绕绕的一知半解。只是见蒋昀的表情便知她这是高兴,很高兴,于是便也对杨恒道谢。
往常说谢谢只是蒋昀教他的,只是个词,对小白而言与馒头包子一样并无感情色彩,但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了。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小白已经大致明白了高兴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他觉得,能让蒋昀这么高兴,必定是很好的事情。
与其说他在感谢杨恒开路引,倒不如说是感谢他能让蒋昀这么高兴来的更恰当一些。杨恒看着小白的表情,见他那万年如一的表情隐有破冰的趋势,不由得摒了口气愣愣地等了等,但最终小白也还是没有对他笑。
在小白最终转开目光之后,杨恒才默默呼出那提着的气来,道:“实不必感谢杨某,这也是二位自己积攒的因果福报。只不过这几天要屈就二位在我那里小住,等上一等了。”
“杨公子这样讲,我们兄妹真是惭愧了。”蒋昀的语气明显较之前放低了些姿态。杨恒微微一笑,知她这是真心感谢自己能帮忙开路引了。
“白姑娘,冒昧的问一句,在下见你与令兄的谈吐与气质不似低门小户出身,怎么去投亲却连个马车都没有?”
“哦,家道中落,不然为何要去投亲呢。”蒋昀话虽这样说,可表情语气却皆没有伤感沮丧的情绪。
“噢,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公子与姑娘家中原是做什么的呢?”
蒋昀客客气气地道:“一点小生意罢了。”杨恒见此也就不好再多问了,招呼伙计进来结了饭钱。
如孙老爷所说,杨恒在北口镇的宅子就是店铺后面的一进院子,与店铺中间隔了一进的库房,倒也安静。三间北房东西各一间厢房,院中间培了些花草做了些小景,虽不得孙府的舒适气派,但也算精致。
杨恒请他们住北房,北房为正,蒋昀说什么也不肯,三人最后在东西两边的厢房安置了。杨恒又叫了北口铺子里跑杂的学徒刘金水来,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一脸精明伶俐。
“白公子和白姑娘出门丢了路引,要帮忙弄两张。”杨恒对刘金水说,“你现在跑趟衙门,看看现在开路引的情况。最近喜子口设了卡,恐怕去办这事儿的人不少。”
“行嘞,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问问。”说完转身要走,又回头道:“哦,小的还忘请教白公子和白姑娘的名讳,恐怕官府是要的。”
杨恒一拍脑门,不禁有些尴尬地问蒋昀,“瞧我,竟然到现在都忘记请教二位了。”
蒋昀提前也没想过,略微怔忡了一下,便取了自己名字的音,随口道:“蔽姓白,单名一个云字。”她又看向小白,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胸前挂的那块玉牌,说道:“兄长单名一个泽,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