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杨恒请客

    杨恒觉得白泽这个名字颇有意思。传说中神兽白泽能趋吉避凶令人百病全消，这个名字与这个人，倒也是十分合衬。

    黄昏时刘金水回来说已经去衙门的文书打过招呼了，只是这两天刚巧入京秀女的车马要过喜子口，为免意外路引索性一概不发了，要等两天后她们出了灵峰再重新签发，两张路引没问题。

    杨恒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蒋昀，但隐去了‘没问题’的意思，只说要过两天再去问问看。蒋昀不疑有他，只是秀女的消息让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一方面她松了口气，因为秀女终于走了，也就意味着她安全了；另一方面她又有点愧疚，不知道她的逃走最后是害了谁。

    事到如今想太多也没什么意义，如此消停地等着路引，等着离开灵峰继续往北，总归是好的。她向杨恒又道了谢，杨恒依旧是那客气有礼的态度，寒暄之后对他道：“白姑娘这两天怕是乏了，我就想着不劳动姑娘再出去酒楼吃饭了。刚才已经让刘金水去定了菜，一会儿便送来。”

    说完后，略一踌躇又说：“不知道白公子是否还有精神，在下想与他出去寻个酒楼坐坐，聊聊天。”

    这意思就是安排了蒋昀和喜月在家吃饭，而他和小白要出去吃。蒋昀一愣，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单独找小白是想干什么？

    在蒋昀的心里，小白就是个她随身携带的孩子，单纯、天真、不知道人世的阴暗与险恶，不知道这世上的坏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只要她不嘱咐好，不看好，小白一定会有危险，会被人骗。

    基于这样的一个惯性想法，蒋昀在听到杨恒要请小白单独出门时，心中立刻便警惕了起来，这警惕甚至毫不掩饰的反映在了她的眼神中，直看得杨恒心生尴尬，忍不住说道：“其实在下本想直接去找白公子的，但纵观下来白公子似乎惯常以白姑娘的意见意见为准，故而先过来问过姑娘。”

    杨恒也是挺无奈的，他始终猜不透这对所谓的兄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不管什么关系，他也的确是没见过有这么听话的男人。他并非因此瞧不起小白，小白的那个样子也很难让人生出瞧不起的感觉来。但就是觉得很怪。

    小白大概是听到了蒋昀和杨恒提起了他，便开门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蒋昀越过杨恒的肩膀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走到了杨恒的身侧。

    两人并肩而立，年纪相若，可那差别却明显的直晃眼。杨恒一身谦和之气，也不乏商人的精明与世故，望之便知是个甚好相处的人，但并不是那么透彻。

    而小白却不一样了，仿佛是阳光下的一泓清泉，杂质不染，可凝望又觉其实并不见底，如同眼中的幽幽深蓝，不可捉摸。

    杨恒见小白出来了，便笑吟吟地拱手见礼，对他道：“白兄，在下想着与你两次相遇实则缘分不浅，眼下无琐事缠身，便想与白兄出门寻个地方喝喝酒，聊聊天。”

    “喝酒还是算了。”小白直接了当的说。那天喝完做了个怪梦，到现在仍不解其意。梦里以为就沉在那黑暗里了，好在还有梦醒，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哦，那也无妨。北口镇有家东洋的馆子，鱼脍做的极好，这时令还有瓜果做的汁，似酒非酒，白兄可以尝尝。”

    小白依然是摇头，“我食素。”

    “那……这……”杨恒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这是婉转拒绝吗？但从小白的脸上又读不出什么别的含义，似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杨恒从小被培养磨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失灵了。

    蒋昀看着杨恒和小白，这才发现小白还比杨恒高出半头，二人说话时，她忽然惊觉小白其实是个成年的男子。小白从不通言语，到不解世情，到现在粗通人世，其实进步是神速的。只是因为他们日夜的相对，因为蒋昀习惯性的指导他的一切，这才让她意识不到这个小白早不是初遇时的那个小白了。

    蒋昀迅速的自我反省，心中暗道，杨恒如今已经在帮家里打理生意了，怎么这么大的一个小白，她却连让他自己出去吃顿饭都要不放心呢？

    杨恒那边言短词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问小白喜好什么口味，小白很自然地说：“我都可以，问舍妹想吃什么吧。”

    杨恒又是一阵尴尬。这回倒是蒋昀解了围，主动说道：“我懒得动了，你与杨公子去就好。刘金水已经从酒楼定了菜给我和喜月，你只管去吃你的。”

    “你自己在这里？”

    蒋昀听了不禁莞尔一笑。原来自己担心小白一个人会有危险，人家小白还反过来在担心她。不过，这一来她反倒更放心了。

    她上前去拉着小白的，把他拽到一边，低声道：“吃饭归吃饭，别与这杨公子乱说咱们的事，明白吗？比如……”

    小白却打断她的话说道：“这些日子你与杨公子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便就说那些就是了。”

    蒋昀笑着不住点头，觉得小白这么乖，直想去摸摸他的头。忽然又想起这家伙不是小孩子，往后恐怕也要多注意了才是，便转而口头表扬道：“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再往后就要指着你去与别人打交道了。”

    见蒋昀笑了，小白便知道她说的这‘去与别人打交道’是好话，是好事，心中默默地记了下来，同时也对蒋昀笑了一下。

    蒋昀只觉得眼前一晃，心也跟着猛然一跳。再回过神来时，杨恒与小白已经往并肩往院外走了。

    喜月过来瞧了瞧，问她怎么脸发红，蒋昀佯装着摸了摸额头，又以掌做扇在脸颊边扇着，“这太阳西晒，越来越热了。”

    杨恒带着小白原是打算直奔簪花街的。小白不喝酒也不吃肉，杨恒就觉得‘酒肉财色’是男人总得要沾一样，直接给钱太不像话，那就只能试试这胭粉招了。

    可没想到他们刚走到簪花街的边上，小白便驻足不动了。杨恒问他怎么了，他便连连摇头，对杨恒说这种地方不好，并且劝杨恒也不要过去。

    杨恒简直是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能找了个像样的馆子，要了一桌素的不能再素的菜，并一壶上好的大红袍。店小二直打趣，说得亏这初夏的时令菜多，不然还真难凑这么一桌出来。

    菜，杨恒吃的是了无滋味；话，杨恒聊的也是了无滋味。他倒不是多么有心要刺探蒋昀和小白的背景，只是套近乎顺口问问而已，可小白的嘴也是太严，说来说去都是蒋昀说过的那些。

    小白其实也没有高明的太极技巧，无非就是不知道的不说，不管话从哪边打过来，兹是蒋昀不曾提过的，他便沉默以对，干脆不接话茬。这可把杨恒给累的够呛，自己这么多年生意场上磨出来的信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其实杨恒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对小白的医术感兴趣。小白捉鬼驱邪，捉没捉到驱没驱走他看不见，可孙公子一夜之间从那个猪头样恢复如常，这他可是瞧地真真儿的。

    他记得小白给孙公子喂了颗药，他对那颗药的配方很有兴趣。他家一直做的是干货的生意，只是这几年政权更迭时局不稳，这北往京城的货路收缩，灵峰做干货生意的又多，一下子价格就给压了下来，很难做。

    杨家现在把目光放在了药材上，正想着怎么开这桩买卖，这么巧就让他遇见了小白！他曾经拿自己遇袭时穿的那件衣服找人看了看，人家说那衣服腹部处开的口子是处刀伤，应该是很深的，他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再加上孙公子的事，杨恒认定小白和蒋昀必定有什么家传的秘方，若是能拿下配方来合并到药材的生意中，那必然比别家的竞争力高很多。

    可现在小白酒肉色都不沾，套近乎也套不上去，杨恒没办法，为了自己家的生意，只好硬着头皮直截了当地说：“白兄，你与白姑娘救了杨某的性命，恩同再造，按说杨某人不该再对二位提些什么、要些什么了。只是，如今杨某生意上有些困难……”

    通常人听到这会接一句‘什么困难’或者‘杨兄但说无妨’之类的，可是小白没有，只是看着他等他自己继续说下面的话。

    杨恒很尴尬，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也只能继续道：“在下见白兄医术不凡，不管是救我还是救孙公子，似华佗再世之妙手，尤其是那颗药简直就是仙丹。不知白兄可否看在咱们这些日子的交情上，与在下说说那味药的方子？”

    未等小白说话，他又紧接着道：“当然，在下是生意人，如果白兄能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定然也不会亏待白兄的。那方子是什么价格白兄尽管开，只要在下负担得起，绝不还价！”

    杨恒觉得这些话已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但对于小白来说还是显得太过啰嗦，他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挑出其中的关键来，反问杨恒：“你是说，你想花钱买我们的药的配方？” 百度嫂索#>笔>阁 —世有白泽

    “正是这个意思。”杨恒笑了笑，“还望白兄莫怪在下唐突。”

    小白想了想说：“我并不知道药的配方。”

    杨恒愣了一愣，微微蹙眉道：“白兄你不知道配方？那这药莫非是白姑娘做的？我的命和孙公子的命，实则都是白姑娘救的？”

    小白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恒，考虑着此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一会儿便拎出蒋昀曾经说过的话来，道：“杨公子是福大命大，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杨恒觉得好疲惫，完全聊不下去了。耗在这里弄了一桌子的菜，跟羊似的，磨了这半天嘴皮子却毫无斩获，便忍不住抱怨道：“白姑娘果真是奇女子，杨某往常所见皆是男人主事，白姑娘这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话出口杨恒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刻薄了，忙辩说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小白点点头，也不知道这头是点给哪句话的。

    杨恒唤了店小二过来结账，心想自己这趟是找错人了，看来还是得找白姑娘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