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男人小白

    在小白与杨恒聊着那丸药的时候，其实蒋昀和喜月也在聊着同样的话题，也同样没能聊出个所以然来。她和喜月才刚吃完了饭，茶水还没喝完一盅时小白和杨恒便回来了。

    蒋昀见杨恒的面色不像走的时候那么爽快，还以为小白说了什么把他给惹了。虽然他们对杨恒是有救命之恩，但在蒋昀看来这恩情里有水分，他们就是给杨恒擦了擦伤口而已，他能活着全赖命大。

    如今是他们有求于杨恒，路引那么重要的东西是捏在人家手里的，可得罪不起。她急急忙忙地把小白喊进了屋里，问杨恒都与他说了什么。小白便把杨恒要买药方的事告诉了蒋昀。

    蒋昀听了忍不住头大，“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方子。那药不是我配的”

    “那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是我知道方子，是我配的喽？！”蒋昀有些恼火，睁大眼睛看着小白，小白不动声色地回看着她。两人呆立片刻，蒋昀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烦躁地敲了敲脑门，“哦对，是我配的。”

    “那你要把方子卖给杨公子吗？”小白问她。

    蒋昀不禁苦笑连连，“卖？我倒是真想把方子买给他，可我怎么卖？告诉杨公子那药丸就是青蒿加糯米吗？这又不是过清明节吃青团。”

    小白默默地理解了一下，问道：“也就是说，那药其实是治不了病的？”

    “当然。”蒋昀叹了口气，“小白，咱们给人家治病都是骗人的，不是什么好事，这是权宜之计无可奈何。你要知道，我不会治病更不会配药啊！”

    “可是孙公子不是好了吗？”

    蒋昀歪头瞧着小白，脸上有些困惑，道：“这个事……我还正想要问你呢，为什么孙公子忽然之间就好了？你除了给他吃那颗药丸子之外，还做过什么吗？”

    “不曾。我做的都是你教我的东西，在孙府时你都看到了。”

    “是啊是啊。在那之前呢？在富阳县、晴峦县的时候呢？那几个你给了药的人也都好了吗？”蒋昀之前坚信一个青蒿药丸子不可能治的了病，所以从来也没有问过小白之前给人吃了药之后情形如何，现在的情形无从解释，只能问得详细些，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叩门声，随即杨恒的声音传来，问蒋昀此时可有时间，想与她聊几句。蒋昀一听便是烦躁不已，脚尖交替地点着地面，问喜月应该怎么办才好。

    喜月怎么会有主意，讷讷地摇着头。蒋昀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情，低声嘀咕道：“兵来将挡，大不了就说自己是个骗子，反正咱们也没骗他什么，他不会拿咱们如何的，路引没了再想别的办法。”

    小白听蒋昀说了这些，便伸手把她给拽了回来，蒋昀问他做什么，他道：“你说的我听明白了，我去与他说吧。”

    “你说？”

    “嗯。”小白点了点头，“你也说了，以后就指着我去与别人打交道了，而且，惯常来说也应该是男人主事。我是男人，所以我去吧。”

    “你是男……”蒋昀有点惊呆了，不等她再说什么，小白已经开了门出去了。屋里留下蒋昀与喜月面面相觑，不知道小白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我是男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是从哪学来的？

    杨恒在院里站着，听见门响回过头去，却见出来的是小白，有点讶异。小白走到他面前，言简意赅地说：“她累了。”

    “意思是说白姑娘已经歇息了？”杨恒稍稍一顿，便笑着拱手道：“哦，是我太心急了，实在是失礼。那白公子也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找白姑娘就是。”

    “杨公子请稍等。”

    杨恒闻言驻足等着小白说话，可小白只说了稍等之后便径自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了。杨恒一看这意思，想来是他与自己有话说，便也跟过去坐了下来。坐下之后暗想，自己似乎已经有点适应小白的路数了。

    小白在心里默默地把方才蒋昀所说的那些话都捋了一遍，而后四平八稳地开口说道：“杨公子，如果我们不能把药的配方给你，你是否也就不会给我们路引了？”

    杨恒一噎。这话问得太过直白，一下子他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蒋昀他们在山神庙救了杨恒，而杨恒也算是在孙府门前救了他们，虽然这两次的份量并不十分对等，但救命这种事通常很难再以救命相报的。现在他又答应了帮他们找官府开路引，认为自己报答的诚意和态度也还算是可以了，

    再者，自己想要药的配方也说是花钱买，并无丝毫占便宜的意思。这种事都是放在心里过秤、衡量的，就算觉得吃亏一般也都是婉拒，是谓买卖不成仁义在。

    杨恒可是没见过小白这样直来直往的，他这话一出口，直接便把杨恒架在了‘以路引为条件要挟对方交出配方’的嫌疑上，弄的杨恒很是慌张，连表情都变了，有些着急地道：“白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路引是路引，药方是药方，杨某断没有这个意思的！若是公子信不过，大可以拿到路引之后咱们再谈这件事。”

    通常这样一说，对方不论真假，至少会在口头上放下自己的怀疑，客气两句。可杨恒总是忘了小白通常不在这个‘通常’的行列里。

    小白听了杨恒的话只觉得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便直接点头道：“那也好，那就等路引拿到了咱们再谈吧。”

    “白公子……”杨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小白觉得话已经说完了，便站起身来，忽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驻足片刻，回头对他道：“我是男人，以后有什么事杨公子还是来找我吧，不要去打扰白姑娘。”

    “可是白公子不是说不知道药的配方吗？”

    小白看着他，那眼神说不上是狡黠还是无辜，“可我也没说白姑娘知道啊。”

    杨恒看着小白施施然的离去，不知作何感想才好。他原本觉得小白这人是有些怪，有些笨的，现在看来，倒好像真正蠢笨的人是自己才对。

    蒋昀和喜月一直在屋里趴在门上听着，虽不甚清晰但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待院中散场，杨恒和小白各回了各屋，蒋昀才一脸茫然的直起腰来，“这样……也行？”她眨巴着眼睛问喜月。

    喜月倒是很高兴，脸上洋溢着喜色，“管它哪样呢，现在小姐不用担心了，杨公子不是说了么，路引是路引药方是药方。到时候拿到了路引咱们就跑呗。”

    蒋昀抱臂看着喜月，觉得她现在基本已经是个合格的骗子了。脑子里不禁冒出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等到了锦城的那一天，喜月会变成什么样呢？小白会变成什么样呢？还有自己，又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转天一早杨恒就出门去了，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怕再被小白噎到，只留了刘金水在这里照应他们几人。蒋昀梳洗之后叫了小白过来一起吃早饭，吃完了便又问起昨天未竟的话题。

    夜里时蒋昀把这些事反反复复的想了几遍。她们第一次行骗是在富阳县，那薛家少爷偷钱赌钱被人教训了，他们骗了二两银子后直接就逃了，也不知道那薛少爷究竟如何。

    晴峦县鲁家，她虽没有亲眼看到，但是间接从鲁家刘福那里知道了结果。之前她以为是杨恒为了救他们唆使刘福那么说的，可现在从杨恒买药方这件事看来，并非如此。大概鲁家公子是真的好了。

    还有杨恒，她记得杨恒衣服上的那块血迹，还有划开的口子。她在曾曾祖母的笔记里看过一些验伤的记录，那么多的血和那条口子，杨恒第二天能醒过来可以说是个奇迹。

    再然后就是村子里的那个老梁头，虽然她没看见中间的过程，但老梁头要不行的样子，和后来突然耳聪目明的样子她都是瞧见了的。而其间除了小白给他喂了点水之外再没别的了。

    接下来就是这个孙公子，这个她可是全程都看见了的。所有这些事里面要说共同点，那便是青蒿丸子和小白，可青蒿丸子老梁头是没有吃的，所以必然不是自己有金手指，捏个团子就能治病的缘故。

    那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就是小白了，再联想到那位大刺猬精魏先生所说的，蒋昀现在深深的怀疑小白是个失了忆的高人、高僧或者有神通的道士。

    她把自己想的这些都与小白说了，问他怎么看。小白轻轻放下手中茶碗，沉默了片刻后说：“我的确不知道。不过，那天醉酒我做了个梦。” [miao&bige].  首发

    “什么梦？”蒋昀问他。

    “梦见我在与人打架，打的很凶，后来梦见自己睡着了。”他捡了其中的关键简单的说了，语气淡淡然的，说完后自己又道：“或许我就是因打架才失忆的，但也可能这只是个无意义的梦。”

    “你打架？”蒋昀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相信。小白这个样子，这个性子，他能跟谁打架呢？而且，如果他是个高人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人打的连记忆都没了，话都不会说了呢？

    “等离开了灵峰还是要找机会试一试的。就算你能治病，可也没见你诊脉、用药，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呢？未免太过神奇了。”

    小白未置可否，对蒋昀道：“如果我真的能治病，那之前你就没有骗人，也就没有做坏事。”他对蒋昀轻轻一笑，“那希望我真的可以。”

    对于骗人钱财这样的事，蒋昀不是不羞愧的，只是生计所迫没有办法。她不知道小白是真的捕捉到了她的心情，还只是随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刚巧，就说到她心里去了。

    话语单纯却很暖心。蒋昀想看又不敢细看他的笑容，无由来的就有点心虚，于是便转开目光低头抿着茶水。眼睛虽没瞧着，但脑子里却在想，想着想着自己也悄悄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