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闲来无事,蒋昀便找了刘金水来,请他带着上街去转转。刘金水自然应下,套了车带他们去了北口镇最繁华的闹市街,到了街口又问蒋昀是想去看衣衫还是看看胭脂水粉。
倒也不是蒋昀多么不流俗,而是她现在根本没这个心思,随手指了一下,“劳驾送我们去个书摊的就好。”
刘金水把他们送到之后又约了个碰面的时辰,之后他便赶了车直接去找杨恒了,到了之后把事情跟杨恒一说,又道:“小的听见白姑娘问了一句哪有医书。”
“医书?”杨恒挑了挑眉毛,不免心头起了疑云,思忖着他们会不会是打算随便查个方子来诓骗自己。他虽然不知道蒋昀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但看得出他们很缺钱,要是从他这里能诈上一笔钱,再拿了他帮忙开的路引跑路,他杨恒可就真是冤大头了。
杨恒想了一会儿,便问刘金水:“今天白公子出门可带着随身的褡裢了?”见刘金水摇头,杨恒便勾了勾手指让他近前,低声交待了几句后便让他走了。
杨恒晓得自己这样做不是太光彩,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害人之心,却没法肯定对方也没有。总归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白让他看不透,起初他觉得这人简单,现在又觉得是对方是个扮猪吃虎的主。虽然他们对自己有恩,可有恩说报恩,他杨恒总不能傻子似的由着人坑。
闹市街的书摊上,蒋昀把《外台秘要》、《诸病源候论》这些书里关于内病外伤的部分买了下来,三人找了个馆子坐定后,她便开始翻这些医书,想从中找到一些理论支持。可翻了没几页她就觉得眼皮极其沉重,强打精神又看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便侧头倚在了窗框上,本来只想闭眼养养神,但眼睛一闭就迅速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蒋昀只觉得梦里人声鼎沸,于是渐渐地转醒了过来。睁眼看时馆子里已是坐满了人,外面日头已高,竟已是到了饭点儿。
蒋昀迅速地坐直了身子,脸皮直发红,嗔怪喜月:“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大庭广众的我在那睡觉,简直丢死人了。”
“小白没让我叫,他说你困了就该睡,这样才会有精神。”
“你干嘛这么听小白的话?!”蒋昀半托半捂着自己的脸,瞪了喜月一眼。小白忽然说:“下次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蒋昀问他,转头见他正把手里的《外台秘要》阖上,听他道:“下次我会记得叫醒你。”
蒋昀好气又好笑,说道:“还下次?我下次就不会不睡着么!以后我可不能看这医书了,实在是看不下去,困死我了。”
“嗯,那以后我看就是了。”小白把书拢在一起推到蒋昀面前,“这几本我已经看完了。”
“看完了?!”蒋昀眨眨眼,用手捏起那几本书的书页,又松开手指让书页落下去,问他:“你说的看完了的意思,是这样吗?”
“不是不是。”喜月在一旁说道:“我瞧着小白一页页翻过去的,内容应该是看了的。”
小白也点头,“看完了也记住了,只是不懂那些经脉阴阳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眩晕、干呕又是什么样子。倒是外伤那些与孙公子他们能大概对上一些。”
蒋昀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看完了?记住了?”她打量着小白,随手翻开一页,念道:“中冷声嘶候,你说说症状。”
小白缓缓开口道:“中冷声嘶者,风冷伤于肺之所为也。肺主气,五脏同受气于肺,而五脏有五声,皆禀气而通之。气为阳,若温暖则阳气和宣,其声通畅。风冷为阴,阴邪搏于阳气,使气道不调流,所以声嘶也。”
蒋昀随着小白说便跟着一字一字的对着书看,一段话下来发现竟是一个字没错,不禁微微抽了一口冷气。她不太能相信,于是不甘心的找了另一本又问了一个,结果还是一样。
蒋昀知道小白的记忆力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她忽然很替小白的失忆感到遗憾,他这一失忆是得忘掉了多少东西啊!
三人要了饭菜,蒋昀一边吃一边简明扼要地给小白说了说那些病症大概都是什么意思、什么样子。待一顿饭吃完,蒋昀心情不错地抱着书起身,道:“走,回书摊把这几本退了,再换些新的看,能省则省。”
书摊摊主当然不会认为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书看完,并且记下来,于是十分痛快的便给换了几本。蒋昀呵呵地笑着,又铺垫道:“也不知道这几本买的对不对,我回去问问,若是不对可能还要来换的。”
“好说好说。”摊主十分爽快的应了。蒋昀悄悄吐了吐舌头,赶忙拉着喜月走了。这些书自然而然的交给了小白,蒋昀让他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
这样说聊着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刘金水按时过来接他们,三人便回了杨家的铺子。直到上了马车蒋昀才想起来她买医书的初衷,本来是想找找为何青蒿丸子加小白能治病,结果却完全被小白惊人的记忆力给震慑了。
刘金水说已经定了饭菜,请他们稍事休息便可以用晚饭了,三人各自回房。不一会儿小白又敲门过来了,蒋昀见他背着个褡裢不知他是何意,小白从褡裢里拿出那个装药的瓷瓶子,说:“这瓶子被人动过了。”
“被人动过?”蒋昀接过来翻看,其实她也看不出什么来,“怎么动了?”
“褡裢我放在木柜上,瓶子在右上角的位置,方才看却到了右下角。还有,原本里面还有八颗药,现在只剩下七颗了。”
“是吗?”蒋昀拔开药瓶塞子抖了抖,里面的药丸子乱响了几下,“一共用了几颗?你会不会记错啊?”说完这句话蒋昀又笑了,“也是,你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她把药瓶塞好放在桌上,托腮看了一会儿后不禁摇头笑了笑,问小白:“你原本打算怎么与杨公子说?”
“实话实说。”
蒋昀点头,随即把瓶子还给了小白,“既然如此就不管他了,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偷药这招实在不怎么高明,这样一来就更不担心他不给路引了。”
“杨公子偷的?那杨公子是坏人吗?”小白问她。
“不是坏人。我祖上笔记里说了,真正的坏人是蔑视并践踏这世间规则的人,不讲道理没有底线。真正的坏人只能用坏人去对付,咱们不行。杨公子只是个起了利欲心的好人而已。”
“我也觉得他不是坏人。”小白说。
“那你还问我。”
“是你说有不懂的就要问你,我只是觉得他不坏,但不知道自己感觉的对不对,自然要问。比如我是好人,这我能确定也就不必问了。”
一旁的喜月噗嗤笑出声来,说小白读了一下午的医书怎么却读的贫嘴了。蒋昀看他白说的倒是一脸真诚,可也拿不准他确实是认真的还是在逗她,表情犹疑不定,索性不去理他,自言自语道:“其实还挺想看看杨公子知道那颗药只是青蒿糯米时的表情的。”
如蒋昀所想,杨恒的表情挺精彩。
在刘金水告诉他这药丸其实就是颗干了的小青团后,杨恒死活不相信,认为刘金水找的医生一定是个庸才。他是亲眼看见孙公子吃了药,亲眼看见他恢复如常的,怎么可能只是颗小青团。
刘金水也没办法,说是找了镇上最好的大夫看过的。于是杨恒又怀疑是刘金水偷错了瓶子,弄的刘金水委屈不已,说那褡裢里就这么一个瓶子,没得错。又说他问完了大夫之后本想把那药偷偷的放回去,可回来却发现搭裢里的瓶子没有了。 [$妙][笔$i][-阁].
“他们发现药被动过了?”杨恒有点紧张。
“不应该吧,小的把瓶子原样放回去的,那里面还有不少呢,除非他们每天倒出来过过数。”刘金水说完又嘟囔,“可糯米团子又没啥精贵的,不至于每天检查吧……”
杨恒看着手里那颗干巴巴的药丸子,要是他看也觉得像小青团,可这怎么可能呢?琢磨了一会觉得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若是想要药方也只能是问他们了,在这之前还得先把路引拿到手。
“官府那边怎么样了?”杨恒问刘金水。
“小的问过了,今天秀女的车队已经出了喜子口,明天就能签路引了。小的明天一早就过去拿。”刘金水的眼睛转了转,低声问道:“少爷,您是真打算给他们路引了?万一他们拿了路引又拿个假方子骗您呢?这人离了灵峰可就不好找了啊!”
“路引答应给了自然要给,但是他们要想骗我也没那么容易。咱们能给路引便也有办法让那路引没用,到时你打个招呼让官差在喜子口把他们先扣下。咱们等拿了药方配了药,若是有效就放行,若是没有效力那可就不能怪我不仁义了。”
刘金水听了点点头,顺嘴拍着马屁道:“这样一来少爷既不算食言,又留了后手,高明!小的明白了,自然会办妥当的,少爷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