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昀真的觉得这元道长被吓疯了,摇摇头没去理他,唤了喜月过来帮忙抖开薄被,给小白盖上,让她一会儿再去要些茶水来。
“瞧着跟以前一样呀。”喜月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毕竟还是那样子的小白,看上一会儿也就不怕了。她给小白掖着被角,有点好奇地问道:“小姐,你说怎么这五官变了样,还能再变回来呢?”
不管是之前魏先生所言,还是蒋昀方才亲眼所见,她都已经明明白白的知道,小白不是个人。不过魏先生说的时候她正急着找他救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可当亲眼见过那个不一样的小白后,心中便不免有些异样了。
喜月这一问,问得蒋昀莫名的心里犯堵,于是随口说了句不知道。喜月听她语气不太好,便也没再多说话,出去要茶水了。
蒋昀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小白,愣愣地出神,忽而听见周不措与元道长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要吵起来了。
元道长方才拿进来的那本书此刻已经到了周不措手上,就听周不措不以为然的口气道:“这《白泽精怪图》满世界都是,我看过多少遍了,这里面要是能有对上号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跟你说了这本不一样!”元道长气道:“你们仙羽观一贯的目中无人!你以为这天下孤本珍卷的就都得在你仙羽观不成?!”
“仙羽观占了十之八九!”
“那不也得有十之一二在别处吗!”元道长声音越发高亢,“我告诉你!这本是我元清观藏书阁里的古书了,据说是我师祖的师叔从布帛上誊画下来的,这再之前,可能是我师祖的师祖的师祖……”
周不措听的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啰嗦!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本《白泽精怪图》与市面上的不一样!这里记的可是上古的原图,世间可能就只此一本。”元道长把那书从周不措手里小心地抽回来,“拿回来,你不要碰!”
“行行行,你拿着。”周不措气不打一出来,“小家子气的样子!说正事!”
元道长走到桌前把书放在上面,小心地打开来,翻了几页之后,道:“你自己看。你看这角、翅膀!最主要的,你看这图腾,是不是一样一样的!”
周不措不吭声的看着,那图上的白泽虽然没有方才小白变化出来的模样好看,但一应特征的确都对的上。
“是不是吧!”元道长有些得意地继续追问。周不措仍是嘴硬,道:“都说圣贤出,白泽奉书而至。哦,这万年多来世间还就没有圣贤了不成?改了多少朝代出了多少明君,怎么没听说有人见过白泽?”
元道长回身一指小白,“喏,白泽!就在那躺着呢,你见着了,可你认识吗?”
周不措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画,心里也已经承认了七八分,但是他仍是不太敢相信,这世间还真有白泽?
毕竟他出自仙羽观,观中藏书几乎通读,近到百年上溯千年的书里,可从未记载有人真真切切地见过白泽,只要有出现白泽的内容,都是些神话传说了。他一直觉得是古人不定是瞧见了什么,传来传去的给神化了。
“可白泽不应该是羊的模样吗?”周不措犹不甘心地道。
“哎哟,这都万年了,谁知道怎么传成羊的模样了。”元道长自是对自己观中的古书深信不疑,“你想啊,白泽奉书而至,奉书、奉书!羊怎么奉书?叼着吗?!”
这次周不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闭嘴不言语。“哎呀你这个死倔的!”元道长气道:“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元道长转身去拿自己的书,一模,桌上却空了,再瞧,却是蒋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捧在了手里。
“姑娘你觉得呢?方才你也看见了。”元道长迫不及待的要拉一个支持他的,便绕到蒋昀面前,恳切地问道。
蒋昀看着那张图,画中人白发甲胄,身后一双翅膀,额间图腾幽幽蓝色似云似火,与她所见小白额上的如出一辙。
“元道长。”蒋昀把书合起来放回到桌上,“我只知道白泽能消灾避祸,是个吉祥的灵兽。您还知道的更详细吗?可否与我说说?”
“他能知道什么。”周不措忽然走了过来,“按我看过的书中所载,白泽除了奉书予贤之外便是能消人百病、起死回生,这也就是为什么民间会绘制、篆刻白泽图以祈消灾避祸的缘由。”
蒋昀听了默默一笑。这下她终于是弄明白了,为什么那青蒿丸子能治病,为什么老梁头喝口水就好,还有她手上的伤,眼瞧着就愈合了。原来是白泽……
“你也承认了是不是?”元道长揶揄地笑着,“你这人真是,嘴比脾气还硬。”
周不措瞥他一眼,“那不是你们元清观的书吗?你信,那你倒是也说出个一二来。”
“这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元道长好气又好笑,又拿过那本书来翻开,道:“这书上倒是也写了一些,可这文字我不认识啊!想来我那师祖的师叔就是照样临摹,他也不见得认识。”
“拿来我再看看。”周不措又把书抢了过来,皱着眉头辨了好一会儿,指着几个字说:“这是俩字是‘四神’,这个是‘女’,这个是‘灭’……”
“就这些?”元道长伸着脖子看着,见周不措也认不出更多了,便摇摇头,“没用啊,这谁知道什么意思。”
“二位道长。”蒋昀出言打断了二人,“你们刚才说,圣贤出,白泽奉书而至,那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我知道。”这次元道长抢了先机,清了清嗓子,想了一下却道:“也没别的意思啊,很好理解。就是当天下有圣贤出现的时候,白泽也就出现了,奉书就是天命所归之意,大抵是有个什么东西,估计就像诏书的意思。这白泽嘛,自然就是找到这圣贤之人,辅佐其顺应天授。”
“找到圣贤之人?”
“对,这算是……使命吧。”元道长点点头,说到这忽然一捂嘴,神色变得有些惶恐起来,对周不措和蒋昀道:“这些话……可不能在外面去说去啊!”
周不措一愣,也微微吸了口气,连连点头,“是,这些话可万万不能到外面去说。白姑娘,你千万要记住了。”
蒋昀一下子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但听他们这么一说,略略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圣贤出白泽奉书而至,圣贤乃天命所归,白泽辅佐其顺应天授,既然小白便是那白泽灵兽,那这意思岂不是说圣贤已出?既然要辅佐他受天命,那这圣贤指的必然不是已‘奉天承运’的当今皇上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造反之词啊!
且不去管小白是不是白泽,但只要这事传出去,对他们来说都是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蒋昀又扭头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小白,心情愈发的复杂了。喜月端了茶进来,看屋里一片肃穆,有点心怯,谨慎地溜着边把茶放在了桌上,又一言不发地溜了出去。
周不措走到桌边上坐下,倒了三杯茶,自己先端起一杯喝了。这一上午折腾下来,元道长和蒋昀也都渴了,紧跟着也围了过去。
论资历和声望,周不措盖过元道长,论年纪,他又远大于蒋昀,此时抛却了早晨做法失败的灰头土脸,重新端起了架势,道:“这些话只在我们三人之间,出了这门只当从没说过。”
“那是那是……”元道长连连点头。
“不管方才那些话有多要命,可事实是,白泽的的确确是现世了。既然现世了,就说明这天……恐怕是又要变了啊!”周不措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他要不是白泽呢?”元道长反问道。周不措啧了一声,“你这人真是讨厌,我不信的时候你信,现在我信了你又反问我?”
“这不是之前没想到这么深嘛,现在细想了……”元道长叹口气,“这事儿太大了啊!周不措啊周不措,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他就是白泽。”这下变成周不措笃定起来了,“一来,他对的上你那书中的图;二来,凭你我二人合力都不能收服的,必定不是妖鬼,其力应该是远在你我之上;第三,他能治病。”
“能治病?你见过?”
“见过。”周不措点点头,“我见他治好过一只濒死的狗。”
元道长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蒋昀却是瞄了瞄周不措,微微眯起眼睛,觉得牙根直痒痒。合辙这老道从那时候就盯上他们了!
周不措拍了元道长肩膀一下,“这天什么时候变、怎么变,咱们不知道,这是白泽的事。而你倒应该谢谢我,这万年不曾现世的白泽你见到了,何其有幸!”他意味深长的对元道长笑着说:“元离,这可并不是麻烦啊!”
元道长有些不明深意,想再问,周不措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暂且不提,
“小白,哦,我是说白泽,一定要去找那什么圣贤吗?”蒋昀低声地插了句话。方才一番话说下来,蒋昀感觉这事好生危险。
“那是自然。白泽现世为的便是这事。”周不措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依我看这世道也是长不了,南方这边还算好,北方可真是一片狼藉。这辅佐圣贤救民水火是好事,当然要做!你也别担心,我等自会竭力襄助的。”
蒋昀未置可否,看着小白,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