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店家要了纸笔墨后回了房间,蒋昀交待着喜月赶紧去街上买糯米团子这类的东西,反正是越像药丸子越好。喜月听说可以赚钱,二话不说就奔出去了。
蒋昀给小白研磨掭笔让他写方子,一再嘱咐他要开些温和的,别把人吃出别的病来。小白想了一想后提笔写方子,蒋昀在一旁看着,片刻后忍不住赞道:“小白,我第一次看你写字,想不到你的字是这样的。”
“难看吗?”
“不难看,好看,就是怎么明明手写出来的字,却像刀刻翻印出来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书上扯下了一页。”蒋昀啧啧称奇。
小白看着自己的字,规整、刻板。他记得在昆仑山时,他们写的字似乎都是一样的,分不出谁是谁,没有情感也没有个人的特点。
没有情感,没有特点。小白悄悄地看了蒋昀一眼,很想问问她,在她看来他是不是也如同这字一样,可这话终究没问出来。
他其实很想了解在蒋昀心中、眼中的自己,可另一方面,自己又似乎很排斥知道,怕知道了会伤心。缘何如此,小白弄不清楚。
小白一边想着一边写好了张补中益气汤的方子,才放下笔店伙计便敲门来问方子好了没有,说那商人这会儿的工夫又跑了两趟肚子了。
蒋昀把方子给了伙计,让他先去抓药。伙计拿了方子去找商人要钱抓药,可那商人怕这伙计虚报,便支使了自己的仆从跟着一起去了。
一刻钟的工夫喜月回来了,用纸包兜了团生面回来,说是从拐角街边的面摊上买来的,要大要小可以随心搓。蒋昀琢磨着也行,反正一小团生面吃下去也不怎么要紧,只是这颜色差点意思。
喜月便笑嘻嘻地又拿出来一罐赤酱。她把赤酱一点点揉进了面里,等揉的匀实了便揪下一小团来,搓圆,往蒋昀手里一放,倒真是极像丸药了。两人乐呵呵地做了几丸子,晾得干了一些后放进了瓷瓶里给了小白。
“面干了便没法用了,你在这再多做一些以后备用,我与小白先过去了。”蒋昀安排好了喜月,便与小白一起去了后院。
商人惨兮兮地捂着肚子靠在床上,见小白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问道:“大夫,我瞧着您那方子只开了两副,够用吗?而且那些药瞧着都是性平温补的东西……真能治得好我这病?”
“你要是不信就另请高明吧。”蒋昀以退为进地说,“那一两银子的定钱我们退你就是。”
“别别别,我就是问问而已。”他摇了摇手,“姑娘你不要急嘛。我已经折腾三天了,药也没少吃钱也没少花,病却没好,这不是怕了么。”
蒋昀听出这商人似乎懂一些药理的样子,怕他细究起来麻烦,便索性先发制人地说道:“您说的没错,去取的药只是补药,是等你病好后巩固效力用的,治病的药另有。”说完,她对小白使了个眼色。
小白走上前几步,把瓷瓶子拿出来倒了一颗药在手里,药丸在他的手中隐约地被罩了一层白光,只不过屋里亮,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他把药递到商人面前,“张嘴,先把这个吃了。”
商人瞧着那药丸,想伸手去拿,却被小白给躲开了,又对他道:“张嘴。”
商人疑惑地瞄他一眼,反倒把嘴闭的更严实了些,往后偏了偏头,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白神医秘制的药丸,吃了立刻就好。”蒋昀在一旁说道:“您快吃吧。”
原本这商人就对小白这么年轻的郎中心存疑虑,加之刚刚那药方之事,蒋昀再这样一说,他的疑心又更重了几分。
虽然小白和蒋昀长的并不像坏人,可毕竟人心隔肚皮。他是行商的,江湖骗术见得多了,谁知道这俩人要给他吃的是什么?既然那药方是补药,又何必非在这时候去买,完全可以等他好了再开。
现在好了,他的仆从出去买药了,若是他俩喂他点迷魂丹之类的,再偷了他的钱财,他找谁哭去?
可他又不想这么明着拒绝了眼前这俩人,万一这姓白的真是郎中呢?真能药到病除呢?他岁数不小了,一天七八趟茅房的跑,再折腾两天非归了西不可。
心思转了几转,商人忽然哎哟一声便捂着肚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喊着稍等,一边冲进了净房。等他进了净房又琢磨着不对,屋里没有别人,他躲在这里面,外面岂不是更好偷东西?连迷魂丹都省了。
想到这,他又转身回了屋,对着小白和蒋昀尴尬一笑,“二位……先喝点茶?”
蒋昀看着他,莫名其妙,“您不着急治病吗?”
“呵呵。”商人摆摆手,捂着肚子往椅子上一坐,匀了口气道:“这个……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不如等我那仆从回来再吃,您看,万一我吃下去有个什么问题,您二位也好有个指使的人不是?”
“怎么会有问题呢,不可能。”蒋昀失笑。
“我当然不是信不过白大夫的医术,绝不是那个意思!”商人也不再多解释,横竖是咬死了仆从不回来他不吃药,又提壶沏了两杯茶推给他们,“先喝茶,先喝茶。”
蒋昀无奈,只好拉着小白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琢磨,想了一会儿大概也就猜到了商人此举的意思,抬眼看了看,笑而不语。心道天下商人果真都一个模样,弯弯绕的肠子。
从前他们是怕人家起疑心的,因为他们是骗子。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知道小白是有真能耐的,还巴不得对方起疑心,最终事实胜于雄辩,兴许赚的更多。
蒋昀心中一片坦然,横竖她肚子不疼,就索性端着茶与这商人攀谈了起来。
这商人叫王保财,从西京回陵山郡祭祖,哪成想到了文安县时病倒了。看了郎中吃了药,好一阵歹一阵的总不利索,眼瞧着祭祖的日子近了,只好拖着病赶路,但这身体真是有点吃不消了。
聊了一会儿,他试探地问蒋昀:“我听那伙计说,姑娘早起是病了的?现在看着气色倒着实不错,不像,不像。”
蒋昀抿着茶一笑,“是病了,治好了。好的太快倒也令人生疑是不是?我与白神医是一起的,我说的恐怕您也是不信,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您吃了药就自然也就知道真假了。”
王保财略有尴尬地笑了笑,忽然肚子一阵绞痛上来,直疼的他额上都冒了冷汗。他捂着肚子夹紧了腿,暗骂自己那仆从怎的动作这么慢,再不回来他可扛不住了。
正想着,就听门一响,仆从和店伙计拉了门进来了。那仆从与他东家一样,也皱着眉头捂着肚子,招呼没打就想往净房过去,可王保财也挺不住了,见他们进了门如蒙大赦,蹿的比兔子还快,抢了先。
王保财一边往净房跑,一边喊道:“白大夫,你们先给王冬吃药,他也病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净房,砰地关上了门。
那个叫王东的仆从呻吟一声,歪在了墙上,问伙计还有哪个净房能用。蒋昀听那商人甩了话,怕他一会儿出来又反悔,便拦着王东道:“既然你们东家让你先吃药,那你就先吃了吧。”
“姑娘,您……您先让我解了急回来再吃。”王东咬着后槽牙说,“这煎药也得要点时候呢,况且,这药我只买了东家的,够吗?”
“那个药不重要。”蒋昀就是不让王东走,笑吟吟地唤了小白过来,让他给王东服药。小白过来依然是不费二话,就俩字:“张嘴。”
“这……这什么药?”王东问道。
这一问倒把小白给问的烦了,方才王保财就问,问完之后让他和蒋昀等了半个多时辰,这会儿王东又问。
小白一是不想多说,二来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一个生面团子和赤酱,有什么好说的呢。索性,他伸手掐了王东的腮帮子,趁他没反应过来,直接把药丸子丢进了他嗓子眼里。
王东被人掐了脸,又硬塞了东西,他咳了几声也没能把丸子咳出来,不禁大怒:“你什么意思!你给我吃什么了!”
“药。”小白把手里的瓷瓶子塞好塞子,头也不抬地回他。
“你连脉都没摸就给我吃药?!给我吃坏了你那什么赔!”王东可不像他东家那样想的多,直接不留余地地骂了起来,“你什么狗屁神医!你说是药就是药?我他妈哪知道你是不是拿个面团子糊弄我呢!”
小白抬眼瞧了瞧他,不疾不徐地说:“是面团也能治病。”
王东见他这个态度愈发火大,“妈的,老子看你就是个骗子!”说着话就要上前去薅小白的衣襟。旁边的店伙计赶忙上前拦着,说本事大的人脾气都大,又说他东家的病还没治,这要是惹恼了神医,他也不好交代。
王东不依不饶,连带着把店伙计也给骂了,说他说的天花乱坠的,根本就是跟他们一伙的,“一个白脸子还想给我们东家诊病?我呸!”
蒋昀冷眼瞧着王东,由他在那骂骂咧咧的叫唤,悄悄地拽了拽小白的袖子让他低头,附在他耳边说:“一会儿想着多要点药钱,不然我心里不痛快。”
小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