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狐妖的人生观

    有之前魏先生那件事垫底，蒋昀很容易便接受了玉娘是狐妖这个事，并没有觉得很离奇，反之，倒有一点豁然开朗之感。

    狐妖也就是狐狸精嘛，妩媚娇艳，风情万种，是男人眼里的尤物，女人眼里的天敌。小时候听奶娘讲过狐妖的故事，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也难怪她会觉得看不惯玉娘，毕竟媚惑之事算得上是狐妖本能，就算无心之举，也总会带着几分勾引。

    小白问蒋昀在想什么，蒋昀不好对他明言，只抿嘴笑着摇了摇头，又问他：“那沈廉知道玉娘是狐妖吗？”

    “如果知道的话，她也就不必让咱们帮忙出钱了。她怕用了法术沈廉追问起来会疑心，正巧知道咱们也要救人，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她能用法术啊！”蒋昀听了这话心又疼了，“早知道的话用法术多好呢，能省了五十两银子呢！”

    小白看她那扼腕的样子，便温言安慰道：“银子再赚就是了。玉娘与沈廉也要往北方去，将来等你到了锦城，如果有什么事还可以找她，她说会帮忙。”

    “他们也要去北方？去干什么？”

    “沈廉觉得在南方没什么作为，如今的朝廷也不值得效忠。之前他便打算去北方，只是孝中不便远走而已。最近出了孝期，所以才买了辆马车，准备启程，没想到在文安县城出了这么件事。”

    原本沈廉就对如今的朝廷不满，经过这一遭就更是愤懑。下午从衙门回来的一路上沈廉都在对小白念叨，故而这前前后后的事小白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

    “那玉娘……跟他是怎么回事？沈廉买了马车不是要去北方吗？跑来文安县做什么？来向玉娘道别的？”蒋昀不太明白，心说难不成狐妖还能跟这种书生公子做朋友？这不合常理呀！

    “沈廉曾经救过玉娘一命，所以得知沈廉的寡母去世后，玉娘便称自己是他远房的表妹，去他家照顾他。原本两人住在世回镇的，只不过前几天镇上来了个大道长，把她敲打教育了一顿，她惊怕之下便对沈廉谎称到文安县访友，逃到这避一避。”

    “大道长？”蒋昀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个精瘦老道士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不会是……”

    没等蒋昀说完，小白便点了点头，“算算日子的话，十有八九是周不措吧。”

    蒋昀也觉得是周不措，只是没想到周不措这次对狐妖只是教育了一顿，竟然没有像对魏先生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便给收了，实在算得上知错能改，有进步。

    蒋昀犹自出神地想着玉娘和沈秀才的事，小白在一旁看着她，半晌才略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你不讨厌我了？”

    “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蒋昀纳闷，反问道。

    “昨天。”小白笃定地说。蒋昀一愣，尴尬地转过头去，又胡乱摆了摆手，含糊道：“我那不是讨厌你，别胡说。”

    “那你……”

    “哎呀！你不要问了好不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蒋昀还以为昨天的事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以后的事等以后到了眼前再说。没想到她自己这压了下去，小白却还想着。

    蒋昀想起来就心乱，起身要走，小白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手腕。他的手掌干燥微凉，可环在蒋昀的手腕上，却让她觉得比烙铁还烫，烫的她脸又热了起来。

    “那你对我笑一笑。”小白不依不饶地拉着蒋昀，神情十分认真地说：“你笑了，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

    蒋昀只觉得心脏在胸膛里乱跳，跳得她喘不上气来，脸烧的厉害，想必也是红透了。她当然不讨厌小白，但现在小白让她笑一笑她哪能笑得出来呢！

    别说笑一笑了，蒋昀现在简直想要哭。不知所措。

    “哎哟——”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把蒋昀吓了一跳，她猛地一甩胳膊便把小白的手甩开了，又把手缩进袖子里退开了两大步，这才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门边，店伙计正缩着脖子往后退，见蒋昀和小白看向他，他便尴尬地笑了笑，“小的鲁莽了，鲁莽了。”

    蒋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一言不发的就跑了。小白的目光追随这她的身影消失，心里挺失落，因为蒋昀还是没能对他笑。

    “白神医，您现在可方便？”伙计见蒋昀走了，便试探的凑了上来，问道。

    小白对伙计突然出现打断了他和蒋昀的对话有些不满，微皱了眉头看着他，颇有点冷淡地问道：“有事？”

    伙计被小白看得莫名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掏了一两银子来放在了桌上，“我方才去找过我们掌柜的了，他请您过去给瞧瞧病，这是定钱。”

    小白不带烟火气的把那定钱拿了，又对他道：“你的诊费还没有给我。”

    伙计一愣，随即耷拉下眉毛，苦着脸说：“您看，今儿一天我为这沈秀才的事跑了好几趟，您妙手回春把我治好了是不假，可我一个小伙计没钱也是真的，这诊费……”

    “你没钱吗？”小白一边把那一两银子收进袖中，一边道：“我们给了你和杨六子五十两，你们给了衙门里四十两，余下那十两里面不是有一半归了你吗？”

    小白的语气里听不出质问，他说完看着伙计，表情里也看不出气愤，可伙计的脸却是变了颜色，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白也半晌没说话，之后便摆了摆手，“罢了，那钱你拿就拿了，诊费我也可以不要你的。”

    伙计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松了点，但他也知道，这种便宜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他占的。果不其然，小白又继续道：“救沈秀才我们花了五十两，所以现在缺钱。县城正闹疫症，你地头熟悉，有谁需要诊治的你便带了定钱来找我就是。”

    伙计一听这话，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道：“哎哟，那当然没问题！好说，好说！明天我就去给您找人去。”

    五两银子稳妥入袋，伙计脸上也挂起了笑容，侧身做请，“今天先劳烦您去给我们掌柜看看吧。”

    小白随着伙计去掌柜那边瞧病了，而此时的蒋昀正在院里，羞红着脸，被玉娘拉着听她介绍勾引男人的心得。

    在玉娘看来，凡人女子都太假了，太虚伪了，太矫情了，“你喜欢人家总得让人家知道不是？直接说出来的确少了意趣，但你可以用眼神、用身段。”玉娘一边说着一边做了几个示范。

    蒋昀没有保守到沾衣裸袖便为失节的程度，可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听着这些不禁又羞又恼，甩了玉娘的手道：“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没兴趣！”

    玉娘咯咯地笑，“你与白公子虽注定殊途，可现在不是在一起呢么？你这么藏着掖着端着架着的，就不怕将来后悔？春宵苦短、相思熬人啊……”

    玉娘这三两句便又把蒋昀给惹恼了。原本蒋昀要走，听她这么说了不禁又回头斥道：“你是狐妖，你不遵人间礼法、全无顾忌，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活是你的事！但我的事你少管，我不需要你一个妖精来告诉我该怎么做人！”

    玉娘听了也不恼，一扭三摇的走到石桌旁边坐下来，笑吟吟地道：“你倒是不否认你喜欢白公子的事。”

    蒋昀一噎，瞪了她片刻，气道：“就算你不懂礼义廉耻，但毕竟我出钱救了你的沈秀才，可否感念一点？大家萍水相逢，虽不必建什么交情，但也没必要这般闲言碎语的，非要惹的我厌恶你不成吗？”

    “什么我的沈秀才。”玉娘不屑地笑了笑，“他于我有恩，我报他的恩，将来送他到了北方安顿下来也就了了这桩恩情；你们出钱帮我也是于我有恩，我将来也会报你们的恩。”

    “不需要！”

    “需要不需要在你，报不报恩在我。”玉娘一双媚眼瞟向蒋昀，但眼神却无媚态，连方才调侃般的神情也没有了，“姑娘，方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其实也算是我对你报的恩呢。”

    蒋昀冷笑，“是吗？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玉娘微微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蒋昀的方向走了几步，轻语浅笑道：“你才活多少年，而我活了多少年？我见的事可比你多多了，我见了多少姑娘就被你这所谓的‘礼义廉耻’绑着，匆匆一生，却连个‘喜欢’都没能对心上人说出来。”

    “你想想，不遗憾吗？”玉娘说着已经走到了蒋昀的身边，伸手轻轻拽平了她肩上的衣褶，“你说……你刚才在恼什么呢？恼谁？是恼我吗？恐怕也不是吧？”

    蒋昀心口起伏着，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恼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胡言乱语。凡人也好、妖精或是神仙也罢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自由，也各有各的桎梏，谁能随心所欲的连一点遗憾都没有？你遗憾我不能享乐当下，我倒还遗憾你不能钟情一生呢。”

    说完这些，蒋昀也懒得再与玉娘多说，转身往房间走过去。身后忽而传来玉娘的一声轻笑，“钟情一生？你会钟情谁一生？把钟情的埋在心里，怕是你既抓不住眼前，又遗憾了一生呢。”

    蒋昀稍稍驻足，却仍是头也不回的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