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秀慌忙将许嵩岭一拖,嗔怪道:“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你去,去洗碗。”
许嵩岭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洗完了。”
周巧秀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脑子就是轴,自己哪里是让他洗碗,就是扯了个打发他的理由:“你呀你呀,你带宝宝下楼玩吧,让我和向晚单独说会话。”
这回许嵩岭终于会过神来,气鼓鼓地抱着孩子下楼,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又跑过来补了一句:“我明确反对!”
赵向晚看着许嵩岭阴沉着的黑脸:“师父,我知道你的意思。”许嵩岭是领她入行的师父,对她的关心勿容置疑,可是他并不真正了解赵向晚,也并不了解季昭。
许嵩岭对上赵向晚那双冷静的凤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馁,叹了一口气:“你,你一向都主意正。到底怎么想的,和你老师说吧。”说完,抱着宝宝出了门。
许珍宝依依不舍地冲着赵向晚挥小手:“姐姐,来陪我玩呀~”
等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周巧秀、赵向晚两个人了,周巧秀倒了杯凉茶放在赵向晚手中,神情间满是担忧。
“季昭这孩子,我是喜欢的。人长得漂亮,画画得好,有灵性。他要是不说话、不开口,真的是非常招人疼。只是……人都说谈恋爱,谈恋爱,恋爱是谈出来的。季昭从小患有自闭症,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和他谈恋爱?”
赵向晚微微一笑:“我能和他交流,您别担心。”
周巧秀忽然想到当初在四季大酒店,重案组一群人救下季昭的往事。虽然她没有在现场看到,但事后听许嵩岭说过,谁都没办法让季昭安静下来,但赵向晚却能。后来季锦茂之所以把儿子送到市局当刑侦画像师,除了因为他市局安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赵向晚能够与季昭交流。
这么一想,好像自己的反对没啥道理?
周巧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们虽然能够交流,但是他没办法保护你啊。女人温柔似水、男人稳重如山,两人共建一个家庭的话,男人要保护女人、支撑起一个家。季昭像个小孩子一样,还需要你照顾呢,怎么保护你?”
赵向晚眸光微敛。
男人保护女人?她经手过这么多案子,当女人期待男人为她们挡风遮雨时,可能最终给她们带来的风雨的,却是男人。苗慧那么坚强的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再婚拖累,恐怕早就事业有成,何至于为武建设这个渣男呕心沥血、做嫁衣裳?
章石虎保护了袁冬梅吗?
汪乾坤保护了曹彩雁吗?
徐俊才保护了梅心慧吗?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如果女人将自己的命运交到男人手里,希望男人保护自己、给自己幸福的生活,最终的结果……多半会是失望。
如果不是遇到季昭,拥有读心术的赵向晚一生都不会恋爱、结婚。
想到这里,赵向晚淡淡道:“我不需要男人保护。”
周巧秀原本还想劝,可是对上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神,想到她才十八岁就能冷静面对汪乾坤那样的凶手,一步步引他说出真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闪过许嵩岭刚才那气馁的表情。额……或许自己和老许都想多了,赵向晚内心强大、目标明确,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不过,到底还是舍不得赵向晚吃苦,周巧秀忍不住唠叨起来:“向晚,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也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我就是怕啊,怕你看多了案件里不幸福的家庭,左了性子。其实这世上吧,好男人还是挺多了,像你师父、刘良驹、朱飞鹏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家庭有责任心、爱岗敬业,尊重女性……”
赵向晚轻叹一声,打断了周巧秀的话:“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从小被爸妈抛弃,养父母对我也不好,你和师父就像是我的父母一样,关心我、爱护我,真心实意地为我。只是,找什么样的对象,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这一点我想自己做决定,请你们相信我,好吗?”
周巧秀没有说话,但那紧紧抿着的唇、黯淡的眸光,却在告诉赵向晚,她的内心并不认同赵向晚的话。
【唉,年轻人什么都不懂。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孩子谈恋爱多重要啊,怎么也得让大人掌掌眼、把把关。向晚看着坚强、冷静,但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她爸妈不靠谱,我是她老师,又是她师娘,再讨人嫌也得把这些话说出来。】
面对长辈的担忧,赵向晚只能耐着性子说话:“老师,你觉得季昭哪里不好,那就都说出来吧。你和师父顾虑的点,一是季昭有自闭症,不会说话,所以我们没办法交流,不过这个问题对我而言,不是问题。我们有独特的交流方式,你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知道。
二呢,是他没办法保护我,我也说了,我是公安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应该会像师父一样成为刑警,惩恶扬善,我不需要人保护。你和师父还有什么顾虑?我慢慢和你解释。”
周巧秀终于亲自领教了赵向晚的冷静思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嘴。是啊,赵向晚能和季昭交流,她不需要别人保护,那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恋爱?现在国家都在宣扬婚姻自由、恋爱自由,那她应该怎么劝向晚?
想了半天,周巧秀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还小,不知道结婚后柴米油盐的琐碎。季昭生活能力差,会分散你太多的精力,将来怎么忙事业?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在刑侦方面表现出超强的能力,你师父对你寄予了厚望。”
赵向晚微微一笑:“老师,这一点您更不用担心。季昭虽然生活能力差,但他家里有钱啊,根本就不用我操心那些家庭琐事,季总自然会打理好一切。如果我找一个普通人,成家之后恐怕还得为买菜、做饭、带孩子劳神费力,但季昭的家庭条件优越,这些都不用我亲力亲为,我可以毫无拖累地忙事业。”
周巧秀眼睛一亮,对啊,差点忘记了这一点。季昭虽然有短板,但季锦茂那边可以补齐啊。
赵向晚看她意动,继续说话:“我倒是有些担心,季总家里人会不会同意我和季昭交往,毕竟……我家里条件并不好,父母又不靠谱。”
周巧秀被她带偏了,皱眉冷哼一声:“你能看上季昭,季锦茂得烧高香感谢列祖列宗、神仙菩萨。他家儿子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没数?还敢不同意你和季昭交往,嘁!”
赵向晚笑着站起来:“所以啊,我觉得吧,我和季昭挺好的。您别担心,也别让师父欺负季昭。他心性单纯,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要是看到他受委屈,心里也会难过的。”
周巧秀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向来胸有成算,我完全是白操心。你别怪我啰嗦,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懂吗?”
赵向晚点头:“嗯,我懂。”
十岁就拥有读心术的她,有什么不懂?
赵向晚体态修长纤细,站在周巧秀面前足足高了半个头,她目光沉静,姿态淡定,眉眼间长开了一些,亭亭玉立的少女之姿,让周巧秀想到帮她找回宝宝的那个晚上。
不舍的情绪涌上来,周巧秀伸出手搂了搂赵向晚的肩膀,哽咽着说:“向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温暖的气息将赵向晚缠绕,这一刻赵向晚感觉到了浓浓的关爱,内心感动,并没有觉得周巧秀啰嗦,柔声道:“好,我知道的。”
周巧秀没敢举止太过亲密,松开手看着赵向晚,细细叮嘱。
“季昭家里有钱,麻烦也会多一点。你别给季锦茂好脸色,少管他们家的闲事。我记得季昭还有一个表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季锦茂当时碍于亲戚情面,并没有把他赶出季家,还给他派了个什么行政经理的职位,你要当心他。有时候,钱是好东西,但有的时候,钱多了不是件好事。我们都是事业女性,自己赚钱自己花,有底气。季家钱多,咱也不稀罕,是不是?”
赵向晚这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
好事不灵坏事灵,这人呐,经不起念叨。
许嵩岭送赵向晚回公安局,两人竟然在门口看到洛一辉。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赵向晚对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洛一辉穿着浅蓝色衬衫,一条深蓝色西裤,手上提着一个礼品果篮,长身玉立,看着倒是人模狗样。
他身边还站着个苗条漂亮的女子,右手拎着个帆布行李袋,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
女子背对着赵向晚,她的背影给赵向晚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慢慢走近,女子转过身来,看到赵向晚,眼睛绽放出极亮的光彩,冲她挥舞着双手,欢乐地叫了起来:“赵,向,晚——”
赵向晚愣了一下,脑海里跳出一道瘦弱的声影,犹豫着说:“蒋,汀,兰?”
眼前女子双眉长而弯,眼睛细长,配合着一张鹅蛋脸,自有一份古典美。虽然和在火车上、医院里见到的干瘦模样比,好看了许多,但仔细看五官体态,的确是那个被拐卖的大学生,蒋汀兰。
蒋汀兰自杀之后被抢救回来,听了赵向晚的话之后不再求死,而是默默养病,等到出院后便写信回学校,与曾经的班主任取得联系。过完年之后,她到派出所开了证明、补办了证件,等到一开学拿着赵向晚给她留下的一百块钱,买了火车票去京都。
京都经贸大学的老师知道了蒋汀兰的遭遇之后,深表同情。果然如赵向晚所说,帮她恢复学籍,为了跟上学业,特地让她留了一级,进入90级会计专业开始学习。
死过一回的蒋汀兰,决心与过去告别,申请助学金、勤工俭学,不再依赖父母。重回大学校园,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着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无比感谢赵向晚对她的鼓励与支持,第一时间写了封信寄往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从此与赵向晚开始书信来往。
这一回学校放暑假,蒋汀兰便想来见见赵向晚,一来当面说声感谢,二来打算在星市找个实习单位,为继续求学赚点钱。她来之前给赵向晚写过信,但赵向晚并没有收到,可能因为放暑假传达室那边没有人取信,错过了。
蒋汀兰先到公安大学,发现学校放了暑假,学生都已经离校。想到赵向晚说过暑假会来市局实习,便赶往市公安局。一打听才知道赵向晚不在,正在心焦之时,一转身看到赵向晚下了许嵩岭的警用摩托车,顿时喜笑颜开,跑了过来。
洛一辉看到许嵩岭与赵向晚,也跟着过来,礼貌地打招呼:“许队,你好。赵向晚,你好。”
许嵩岭与赵向晚交换了一个眼色。
许嵩岭坐在车上没有下来,只点点头:“嗯,好。”
赵向晚没有回应洛一辉的问好,下车站稳,看着蒋汀兰:“你怎么来了?”
严格来说,赵向晚和蒋汀兰并不是很熟。不过因为在蒋汀兰自杀最无助的时候,是赵向晚帮助了她,因此蒋汀兰对她有一种雏鸟情结,在信里事事向她汇报,一来二去的便熟稔起来。到了暑假,蒋汀兰没有回家,第一时间往星市投奔赵向晚。
两个女孩子聊了起来。只通过书信来往的那股生疏感,随着面对面的说话渐渐消散,蒋汀兰笑得眉眼弯弯,叽叽喳喳地向赵向晚说着自己的计划。
等明白了蒋汀兰的来意之后,赵向晚目光移向洛一辉:“你认得他?”
蒋汀兰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忙解释道:“我也是刚刚才认得,他说他表弟也在市局工作,想进去看看。”
赵向晚的目光变冷了一些,抬眸望向洛一辉。
两人目光相对,空气忽然变得寂静。
洛一辉眉眼与季昭有几分相像,阳刚之气更浓,但却失了一份精致与贵气,仿佛是粗糙仿制版。
洛一辉的内心仿佛挂着一道黑幕,听不到一丝心声,这让赵向晚有些不习惯。就着路灯昏暗的光线,抬眸认真观察着洛一辉的表情。
洛一辉的笑容看着阳光爽朗,但眼神却并不清澈,似乎藏得很多心事。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一个有野心的人,一个对季昭有敌意的人,那就是赵向晚的敌人。
“你来做什么?”赵向晚的声音很平静。
洛一辉笑了:“我想来看看季昭。我这个表弟来市局上班有一阵子了吧,都一直没机会见到。和他一起长大,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第一次,挺想他的。”
真笑时,人们通常会通过嘴角与眼睛同时反应出来:嘴角上翘、眼睛眯起。笑容如果发自内心,除了反射性地翘起嘴角之外,眼轮匝肌也会缩紧,使得眼睛变小,眼角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时,大脑有意识地收缩脸部肌肉、咧开嘴、抬高嘴角,但眼轮匝肌不会参与行动。
人在撒谎的时候,笑容总会特别多,因为他们总是试图通过微笑来缓和紧张情绪、掩饰心虚不安。
而洛一辉,他此刻笑容虽然爽朗,但眼睛周围的肌肉并没有动,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赵向晚故意刺激了他一句:“我记得你。季昭爬上广告牌的时候,差点因为你的话掉下去摔死。怎么,季总没有追你的责?”
洛一辉第一次遇到对他笑容免疫的人,眉心跳了跳,内心终于撕开一条裂缝。
【……什么路数……不友善……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吧?】
虽然只是漏出来一点点心声,但赵向晚却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第一,洛一辉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并不清楚自己与季家的往来情况。看来,四季大酒店季昭差点出事之后,洛一辉已经失去季锦茂的信任,与季家联系较少,只知道季昭来市局工作,却不知道他与自己关系亲近。
第二,洛一辉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友善,但不知道原因。这说明他感觉敏锐、判断准确,但却并没有对自己放在眼里。
第,洛一辉心思深沉,不轻易显露真实想法。可以采取适当的语言刺激,引他情绪波动。
洛一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睛微眯,并没有直接回应赵向晚的话:“许队,赵向晚,季昭承蒙你们关照,我这个做表哥的得对你们说声谢谢。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赵向晚嘴角不自觉上扬。公安局的保安工作的确一流,宿舍管理严格,外人不能随意进出,真好。
许嵩岭摆了摆手:“洛一辉,太晚了,改天再来吧。”说完,他启动摩托车,嘱咐赵向晚,“赶紧回去,不要和闲杂人说话,安全第一。”
赵向晚笑着与他挥手告别,没有再与洛一辉对话,转头对蒋汀兰说:“走,我领你去宿舍,今晚我们先挤一挤。”
洛一辉表情没有变化,路灯下捏着果篮的手青筋暴露,却将他内心的愤怒显露了出来。一向自诩天子骄子的他,竟然被这些人忽视,这让他的内心产生扭曲,撕开一条裂缝。
【季昭那个傻子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都把他护得这么牢。他不过就是占着出身好,哪一点比我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赵向晚听得清清楚楚,内心冷笑一声。洛一辉父母离婚之后,姑姑洛丹枫将他接到手边抚养,送他到国外读书,花费了这么多精力、财力,却养出个白眼儿狼,总有一天怎么样?莫非他还敢动手杀人不成?!
赵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晚带着蒋汀兰走进市局。
穿过公安局的办公区,岗亭负责地查验过蒋汀兰的证件,登记访客名单之后,才放蒋汀兰进入宿舍区。
蒋汀兰悄悄说:“向晚,你住的地方管得好严啊。像我们学校,学生宿舍就在学校里面,门口根本没有人管,随便进出。”
赵向晚解释道:“因为是公安局嘛,公安干警长期与犯罪份子打交道,人身安全容易受到威胁,因此管理严格,这也是对办案人员的一种保护。”
围墙底下种着一排一排的夹竹桃,满树生花,夜风将花香送来,蒋汀兰眼睛一亮,走到两人高的花树下仰着头,伸开手臂,欢呼一声:“花开得真好看!”
往日阴霾尽数散去,蒋汀兰表现得像个孩子。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何明玉看赵向晚带了个姑娘回来,有些奇怪:“向晚,她是谁?”
赵向晚简单介绍了蒋汀兰之后,带她梳洗,安排她休息。
天气炎热,宿舍床上都铺了凉席、支了蚊帐,何明玉递给蒋汀兰一把大蒲扇,友善地笑了笑:“大老远的坐火车过来,辛苦了吧?”
蒋汀兰使劲扇了一下,感觉暑热渐消,虽然来到这个陌生环境,但面前人是女警呢,这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便与她聊了起来。
赵向晚安顿好蒋汀兰,心中记挂季昭,便问何明玉:“季昭吃晚饭了没?”
何明玉道:“吃了,不过吃得不多。季昭其实挺好带的,亦步亦趋地跟着,让他坐就坐,让他吃就吃。不过,你叮嘱他跟着我,他就只听我的,祝康他们想和他搭话他都不理。”
赵向晚站起身:“我看看他去。”
走到隔壁,门缝下透出光亮,显然季昭没有睡。赵向晚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季昭站在门口,看到是赵向晚,眼睛陡然一亮,就像是暗夜里忽然点燃的火把,闪耀、光亮、熊熊热烈。
云雀在枝头舞蹈,原本沉寂的草地瞬间开满鲜花。星星点点,却又灿烂无比。
【你回来了!】
没有委屈,没有焦灼,清润的少年嗓音里,只有欢喜。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眼眶有些发热。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想要触碰脑海里那朵朵盛开的野花。
看到那只缓缓靠近的右手,季昭再也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害怕再有像许嵩岭那样的旁观者阻止,季昭快速伸出手,轻轻盖在赵向晚手背之上。
温柔的触感传来,赵向晚感觉手背仿佛被光滑、温润的丝绸盖住,她抬眸与季昭对视。
季昭那双乌黑的眸子像一个黑洞,把所有的光亮都吞没。
赵向晚也被这双眼睛所吸引,心跳忽然加快。
扑通、扑通!
季昭等了这么久,终于握住赵向晚的手,欢喜得不知道怎么表达,五指内扣,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美滋滋地将手拖到胸口处。
【向晚,向晚。】
赵向晚的手贴近季昭胸口,感受到手底季昭的心跳,嘴角渐渐浮起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扑通、扑通!
甜蜜的氛围将两人笼罩,走廊那盏日光灯却不合时宜地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向晚!”
何明玉的一声喊,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馨。
赵向晚迅速收回手,转头看向站在隔壁门边的何明玉。
何明玉没看到两人拉手,但也感觉到自己似乎打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那个……”
赵向晚对季昭说:“睡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季昭记挂了一天的事情终于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点头,转身便回了屋。
赵向晚问:“师姐,什么事?”
何明玉指了指外面:“我听蒋汀兰说,洛一辉想找季昭?”
赵向晚淡淡回应:“别理他。”说完,与何明玉一起进屋。
单身宿舍楼背后有一大片灌木丛,容易滋生蚊虫。屋里点了蚊香,但依然有蚊子在乱飞。
赵向晚和蒋汀兰一起躺在床上,蚊帐外传来“嗡嗡”声响。
蒋汀兰看赵向晚侧身而睡,有些过意不去,悄声说:“我明天就去找能打暑期工的地方,争取早点搬出去住。这样挤着你,对不住啊。”
赵向晚问:“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暑期工?”
蒋汀兰想了想,回答道:“我是学会计的,最好是能够和专业相关。不过我才读大二,很多专业课还没学,估计也难得找到专业对口的。也无所谓吧,只要是能够提供食宿的地方,哪怕是端盘子当服务员,也行的。”
赵向晚还没开口说话,对面床上传来何明玉的声音:“明天让朱飞鹏去找他妈妈,卢经理那边应该能够安排。”
跑了一整天,又费神费力劝说师父、师娘同意自己与季昭交往,赵向晚今天又是疲惫的一天。头刚沾到枕头便感觉睡意席卷而来,迷迷糊糊听到何明玉在与蒋汀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朱飞鹏是谁?他妈妈是谁?”
“是我同事,他妈妈在四季大酒店当经理。”
“不麻烦吧?”
“没事,都是重案组的战友,一句话的事儿。”
“多谢多谢。”
“向晚的朋友嘛。”
……
然后,一睁开眼已是天亮。
一大早,安排蒋汀兰去四季大酒店找何曼凝,朱飞鹏、何明玉、赵向晚人开始为审讯做准备。
照片、证词刚刚准备好,迎来一位大家都没想到的人——虞初晓。
虞初晓身穿一条灰色长裙,神情憔悴,眼睛微肿,眼睑一片青影,一看就知道一夜未睡。
“我想见见谭学儒!”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矛盾纠结了一夜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朱飞鹏与何明玉、赵向晚交换了一个眼神:“行。”
赵向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正好!让虞初晓来扰乱谭学儒心神,说不定能够探听出重要信息。
审讯室里,谭学儒坐在椅中安静等待。
一夜过去,警方没有一点动静,这让他笃定的心开始产生不安。警察到底查出了什么?为什么因为钱勇举报就将自己关押?哪个男人没有酒后吹嘘过自己英明神武?
谭学儒根本不记得自己醉后说过些什么,钱勇那小子恩将仇报,胡言乱语,怎么就让警察信了呢?
他细细回想一年半之前的场景,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
——不会有事的。
——我有不在场证据。
——我没有杀人动机。
——我与魏清婉无仇无怨,干嘛要杀她?
可是,当审讯室门打开,一个身穿灰裙的美丽姑娘出现在眼前时,谭学儒所有的心理暗示全都抛到脑后,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虞初晓,她怎么来了?!
面对钱勇,谭学儒可以恬不知耻地吹嘘在床上与魏清婉如何契合;面对警察,谭学儒可以嘴硬什么也不承认;可是面对真心实意爱过自己的虞初晓,谭学儒有些良心不安。
虞初晓坐在谭学儒面前,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半天之后,虞初晓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谭学儒下意识地抬头:“什么?”
虞初晓:“我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谭学儒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在自己因为涉嫌杀人而关押在公安局里时,前女友竟然跑来问分手原因。
【啊,为什么分手?该怎么说呢。难道要告诉你,我更喜欢你妈妈?初晓的确天真可爱,对我真心真意,只不过她是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需要哄、需要宠、需要照顾。一开始吧,我很愿意这样做,毕竟她能够帮我实现留在城里的梦想。可是自从清婉和我好上之后,我忽然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新世界。
原来,被女人哄、被女人宠、被女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美妙。虽然清婉年纪大一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皮肤保养得好,看上去只有十来岁,床上玩得疯,身体契合。她做得一手好饭菜,又有单位分配的住房,娶了她,人生可以少奋斗二十年,难道不比和虞初晓租房子住更好?】
吃软饭吃得这么理直气壮,赵向晚平生第一次见到。
谭学儒看着眼前依然年青貌美的虞初晓,眼中闪过怀念之色,柔声道:“初晓,我之所以向你提出分手,是不想拖累你。我知道,我是农村来的穷小子,只是个临时工,学历也不高,我配不上你。就算你不介意这些,愿意和我一起吃苦,但我也是个男人嘛,哪里舍得让你跟我住出租屋,让你妈妈担心?”
虞初晓:“你舍不得我吃苦,为什么一开始要追求我?”
谭学儒一时语结,不知道如何解释,半天才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只想着通过追求城里姑娘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后来越接触吧,越觉得你好。再加上你妈妈反对,看你和我一起在出租屋吃苦,我于心不忍。”
因为我好,所以要分手?虞初晓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虞初晓问:“他们说,你和我妈交往?是真的吗?”
昨天警察告诉她谭学儒酒后吹嘘和魏清婉有过短期情人关系,她根本无法接受。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男友与自己的母亲欢好?想想都恶心!回去之后她想了很久,她必须问个清楚。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能放下曾经对谭学儒的执念。
谭学儒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到底还是要脸,被前女友如此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是直接反驳,还是摆烂承认算了。
【同时与母女俩交往,那种突破禁忌的爱让人失去理智。说实话,第一眼看到清婉的时候,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成熟女性韵味,和初晓那青涩的少女感完全不同,让我着迷。
一开始还能够克制自己,把她视为长辈,客气礼貌,可是后来初晓和我同居之后,魏清婉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单独请我吃饭,刻意逢迎,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等到和她上过床,再看初晓真是索然无味。
再后来,我掏出一片真心对她,主动与初晓分手,希望能够和她结婚,她却完全变了个人,开始玩起欲迎还拒的把戏,把我弄得心里难受极了。】
虞初晓的出现,一下子把谭学儒拉回到过去,往事种种尽数浮现脑海。
【和赖宽一起出差,听他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炫耀招技的风采,我这一颗心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瞅了个机会往魏清婉办公室打去电话,她又一次在电话里说要分手。我不愿意,甜言蜜语说尽,勾得她又犹豫不决起来。我说分手也行,至少要见上一面,做完最后一次再分手,她同意了,约好晚上在枣河河畔青石滩那里见个面。
我坐七点的火车到了,从十一点一直等到一点。枣河河滩的柳树真多,我坐在那片大石头地傻瓜一样地等着,夜风真大,蚊子也多,咬得我腿上好多包。我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等得脾气越来越大。直到快一点了,她才过来,穿得那么妖艳、清凉。
嘴上说分手,心里却想要,真是个贱人!以前读书的时候见过这么一句话: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哈哈,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我比她小十几岁,就算我是农村穷小子,难道还配她不上?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她可真贪。】
虞初晓见谭学儒半天不吭声,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你真的和我妈好了?真不要脸!”
谭学儒猛地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虞初晓,忽然咧开嘴笑了:“初晓,和你妈交往怎么不要脸了?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要脸了?”
虞初晓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谭学儒的话,气得脸通红,只知道骂人:“就是不要脸!她大你十几岁,你真让我恶心!”
谭学儒冷冷地看着她:“恶心?你和我好、跟着我住出租屋吃苦的时候,怎么不说恶心?我和你妈妈交往,怎么就恶心了?你妈说你是她的命,说她舍不得你跟着我吃苦,好,我听她的,和你分了手。可是结果呢?呵呵,我谁也配不上,我谁也高攀不起!”
谭学儒的心态已经开始失衡,这个时候出击,正是时候!
赵向晚站起身,扶了一把虞初晓:“你还怀着孕呢,别激动,先坐着休息一下。”
虞初晓回过神来,右手扶腰,疲惫坐下。
谭学儒的眼睛转向虞初晓的小腹,嘴角挂起一道不屑的笑容。
【呵,女人,和她妈妈一样,都是贱人。刚才还在质问我为什么和他分手,好像蛮舍不得,结果下一秒她已经结婚怀孕,贱人。】
赵向晚恰到好处地刺激了他一把,再添上一把火:“其实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这对母女你一个都配不上。”
谭学儒额头的青筋若隐若现,情绪开始不稳。
【贱人!配不上为什么还要惹我?那天月亮很大,我把衣服铺在大石头上,原以为会看到她在我手中绽放,没想到……她身上的痕迹告诉我,她刚刚和别人欢好!我掐着她的脖子疯了一样质问那个人是谁,她却死也不愿意说。
她的嘴可真硬啊,死也不肯说出那个男人是谁。还说什么要做就做,快点做,做完从此不要再见。我好恨,我好恨!我掏出一片真心对她,按照她的要求和初晓分了手,她却玩弄我!脚踩两只船,真是个贱人!】
“谭学儒,你知道魏清婉最后和你约会的那个晚上,她还见了谁吗?”
这是谭学儒心里一直纠结的事,折磨得他哪怕杀了魏清婉依然疯狂地想要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魏清婉今天还在说爱他、明天就说要离不开他,背地里却还和其他男人上床。就是因为放不下,所以他酒醉之后才会对钱勇说出自己杀人的事实。
听到赵向晚的问话,谭学儒不由自主地被她带着走,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盯着赵向晚的脸,急切地问:“她见了谁?”
赵向晚不急不忙:“她为了那天晚上的约会,特地逛街买了新裙子,你还记得那条黑裙子吗?”
谭学儒一心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心急如焚,哪里留意到她话语中的陷阱,连连点头:“记得,裙子很短,镂空花,左胸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你快说,那人是谁。”
赵向晚的右手放在身侧,悄悄冲着何明玉摆了摆。
何明玉心领神会,认真做着笔录。这狗东西承认和魏清婉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承认那晚见过魏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