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穿着那条裙子,先见的是别人。”
赵向晚的语速很慢,中间还故意停顿,观察谭学儒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乍见故人,谭学儒被带入过往记忆,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一下子涌进脑海,谭学儒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双手猛地往上一抬,却发现被铐在椅子扶手,他咬牙低语:“是谁?是谁?她先见的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可是她不肯说,一直不说!我哭着趴在她身上,疯了一样的发泄着,我的双手一直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渐渐地,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月光那么美,她的身体却成了一具尸体。
等到理智恢复,我吓得魂飞魄散,慌手慌脚地想要处理尸体。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凶手处理尸体轻松又容易,真临到自己了,却脑子一片空白。青石滩旁边是一大片灌木丛,杂草丛生,平时根本没有人过去。我把尸体拖到灌木丛里藏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回火车站,赶上了凌晨五点的火车,快九点了回到招待所,洗完澡了手还在抖。
心惊肉跳地过了一天,晚上我再次回去,这次带了工具,挖了个深坑,把尸体埋了下去。过了这么久,尸体应该已经腐烂了吧?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人过去,我又埋得深,肯定没有人发现。】
赵向晚强忍着不适听到这里,脸色渐渐有些发白。
看到谭学儒的反应,虞初晓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对母亲如此在意,对她穿着新裙子先见了别的男人如此嫉恨,搞不好母亲真的是被他害了。虞初晓颓然坐倒,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就是谈个恋爱,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呢?你把我妈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谭学儒忽然咧开嘴狂笑起来:“你得问问你妈,她那个姘头是谁!她那天晚上虽然见了我,但却和另外一个男人上了床。你找那个男人要人去!你妈妈看着是个良家妇女,实际上却是个荡.妇,谁知道她跟那个野男人跑哪里去了?”
赵向晚陡然发问:“那个晚上你见到她了!几点?”
谭学儒的思维一下子被赵向晚拉回到现实,警惕地看着眼前目光锐利的女警,眼珠子转了转,笑容顿时收敛起来。
【我刚才说了什么?啊,对,我说那天晚上见到了魏清婉。我怎么就说了呢?我先前是不是对警察说过,我在珠市出差,还有赖宽作证,我俩睡一个屋晚上没有出去过?前后矛盾的……怎么搞?】
谭学儒开始耍无赖:“没有,我没有见过清婉,这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在清婉失踪之后,我就疯了,每天做梦都会梦见她。9月23号那天晚上,我和赖科长一起出差,他可以为我作证,我在珠市出差,根本就没有机会见清婉。”
“啪!”
朱飞鹏拿起赖宽的证词,重重拍在谭学儒面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赖宽已经坦白,1990年9月23日下午6点至9月24日上午9点,这个时间段内他根本就没有和你在一起,他给你做了伪证!”
谭学儒的脸色一下子便变了。他脑子一片空白,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张证词,上面的每个字他好像都认得,可是连在一起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赖宽承认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半,赖宽怎么就说了实话?
赖宽畏妻如虎,怎么敢把自己在外面招技的事情说出来?
朱飞鹏看到他脸色泛红、面部肌肉扭曲、神态极不自然,脑中闪过赵向晚说过的话、季昭画过的像,已经有经验的朱飞鹏立刻意识到:这代表谭学儒有说谎嫌疑,正在担心被揭穿而造成形象损害,内心惶恐不安。
朱飞鹏趁热打铁,学着赵向晚的模样,目光炯炯,牢牢盯住谭学儒,仿佛雄狮狩猎,猎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之中,正在寻找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朱飞鹏目光太过锋利,谭学儒的心理防御机制渐渐崩溃,嗫嚅着:“我,我那天晚上在招待所睡觉,虽然赖宽出去找女人了,但我真的是在睡觉。”
赵向晚道:“晚上六点吃过饭,你便离开招待所去了火车站,一点有一趟过路车开往星市,你到达的时候几点了?十点三十四分?那个时候星市火车站人不多,列车员看到你了吧?”
随着赵向晚一句接一句的问话,谭学儒一颗心越缩越紧,记忆掺杂着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全都涌入脑子里,挤压得快要爆掉了。
【她怎么知道我坐的是七点半的过路车?】
【她怎么知道火车站人不多?】
【真的有人看到我了?】
【那天走出站的时候,有个女列车员瞟了我一眼,是不是她说的?妈的!事情过去这么久,怎么还有人记得我?早知道不该打扮得那么整齐,干嘛要穿那件花衬衣?太骚包被人记住了!】
赵向晚突然提高音量:“谭学儒,需要我把证人带过来吗?”
证人?谭学儒打了个冷颤,以为那天晚上真的有人见过他,并且记忆深刻,心理防线彻底垮掉,抬起捂住脸,瓮声瓮气地说。
“我,我的确晚上回了珠市,见了魏清婉。我爱她,我想她,只分开三天就想她想得胸口疼。她说要和我分手,我舍不得,软磨硬泡地让她晚上和我见一面。哪怕要分手,也当面说个清清楚楚,是不是?”
虞初晓越听脸越白,呕吐感随之而来,一个没忍住,差点吐在桌上。
何明玉看她情况不对,赶紧过来扶住她,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还好吧?”
虞初晓摇了摇头,抬起右手,用掌根在胸口上下顺着摸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谭学儒,一脸的嫌恶:“不要脸!不要脸!你和我提分手的时候怎么没有说必须面对面说清楚?死缠烂打,我呸!”
虞初晓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她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心里却只有别人,而这个别人,正是与自己相依为命、说可以为她奉献一切的母亲。
谭学儒一脸深情地诉说对魏清婉的爱恋纠缠,虞初晓觉得恶心。
何明玉严肃地看着虞初晓:“你母亲生死未定,眼前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害死她的凶手,你还只想着他为什么和你分手、为什么不爱你只爱你妈妈?”
太凉薄了!就算是魏清婉抢了她的男人,但比起性命,孰轻孰重?
那可是将她抚养长大,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母亲啊。
听到何明玉的话,虞初晓明显地呆滞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是追查母亲失踪真相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谭学儒,却全忘记了初衷,一心只想抓着这个负心汉责骂几句。
虞初晓反应过来,再一次盯着谭学儒,眼眶微红,终于头脑清醒了一回:“我妈妈,是不是被你害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是不是被你害了?!你说呀!”
谭学儒没有说话,脑中天人交战。
【该怎么说?该怎么办?已经认下了24号凌晨见魏清婉的事实,该怎么摆脱杀人嫌疑?见了就见了,赖宽这个狗东西都说了实话,看来不认不行。不怕不怕,我只是见过她,我可以认下和魏清婉发生关系,但绝对、绝对不能认杀人罪名!】
想到这里,谭学儒摇着头:“没有,我没有害她。你妈妈和其他男人有关系,她应该是见过我,和我说了分手之后,就回头去见其他男人,然后不见了。”
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朱飞鹏:“警察同志,我晚上是见过清婉。她那天穿得很清凉,脖子上、胸口、大腿上都有被亲吻过的痕迹,你们懂的吧?她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男人。她见了我之后,直接提出分手,然后就走了。我呆呆坐在那里,等到心都凉透了就回了火车站,坐火车回了珠市。”
朱飞鹏迅速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你们约在哪里见的面?”
谭学儒张了张嘴,神情有些慌乱。
只要说出约会地点,抛尸位置就不远,万一被警察发现了呢?
“枣河,枣河河边,从火车站出发,最近的约会地方不就是枣河?我记得那里有不少柳树吧,我们俩就约在柳树下碰头。”
“哪一棵柳树?”
“时间过得那么久了,哪个还记得?”
“从火车站出发,到达约会地点走了多久?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
虽然朱飞鹏想要模仿赵向晚的问话方式,逼出正确答案,可惜谭学儒的面部肌肉绷紧,眼神游离,看不出来他的微表情变化。朱飞鹏转头看了赵向晚一眼,眼中带着求助。
赵向晚微微颔首,接着朱飞鹏的话开始询问。
“火车站出来,走路、三轮还是面的?”
“很好,你是走路去的枣河边。走了多久?那天月光很好,路上没有碰到人吗?不知不觉走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哦,三十分钟。顺着站前路往枣河方面走,大约走到哪里?”
赵向晚稍微停顿了一下,开始心算。
何明玉算数快,马上给出答案:“步行速度每分钟六十到一百米,他大约走了一千六到三千米。”
三人早已配合默契,朱飞鹏拿来星市地图,用手点着地图,顺着站前路出发,在三十分钟路程位置画下一个圈:“这里!”
赵向晚凤眼微眯,紧盯谭学儒的表情:“你在这里等她?还记得旁边的环境有什么特点?柳树多?”
谭学儒乱了心神,拼命点头:“是是是,那个地方柳树多。”
“河边没有石头?”
“没有没有,一块石头都没有。”
谭学儒脸色泛红,眼神游离,已经被微表情行为学理论培训出来精准判断力的朱飞鹏立刻道:“你在说谎!”
谭学儒强笑道:“我,我说的是实话。”
赵向晚冲朱飞鹏赞许点头:“对!他在说谎。他与魏清婉幽会的地方没有柳树,石头很多。”
这句话一出,谭学儒猛地抬头,瞳孔一缩,眼睑抖动,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不——”
赵向晚嘴角带笑:“挺好,看来我说对了。”
朱飞鹏立马接上:“好,我马上通知祝康他们,顺着这个区域,搜寻枣河旁边石滩地。他在酒后对钱勇说过,杀人埋尸枣河边,只要找到尸体,就能定他的罪!”
谭学儒的神情更加紧张,整个人开始颤抖。
【怎么办?我掩埋尸体的地方距离那石滩地不远,就在灌木丛那棵枸骨树底下。如果警方真的去挖,那我怎么办?】
听到这些话,赵向晚站起身来:“朱师兄,把他带上,我们和祝师兄一起出发,找尸体!”
谭学儒双手死死抠住铁椅扶手,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
朱飞鹏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抓起来:“走!”
一行人来到犯罪现场,距离青石滩涂十米远的灌木丛里荆棘横生,芦苇足有一人的,杂木胡乱生长着,平时根本没有人走进去。
七月的阳光毒辣无比,挥洒而下,令灌木丛的阴森感少了许多。
不用赵向晚指引,从谭学儒抗拒的程度,朱飞鹏就判断出埋尸地点一定在这个灌木丛里。
带人走进灌木丛,谭学儒死也不愿再往前走,一屁股赖在地上,抱着脑袋狂喊起来:“我走不动了,我走不动了!”
赵向晚岂能容他逃避?蹲在他面前,轻抬右手,在空中轻轻划过:“这里?这里?这里?”
谭学儒不肯抬头。
重回这个恐怖之地,谭学儒的心理防线彻底垮掉,不停地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赵向晚右手虚点:“这块地肥力不够,那棵叶子长刺的树倒是长得好……”
话音刚落,谭学儒整个人缩成一个团,全身僵硬,可是眼睛却不听使唤地望向灌木丛西侧那棵并不算壮实的枸骨树。
冻结反应!越紧张,越会盯着那让他恐惧的事物。
朱飞鹏福至心灵,大步流星走过去,指着枸骨树下,大声道:“挖!”
当头尸体挖出,现场所有民警都感觉有阵阵寒意涌上来。
时隔一年多,肌肉早已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
残余的破布烂衫,依稀可辨认那是一块黑色镂空花的布料——这是魏清婉失踪前穿的黑裙子。
DNA检测确认尸体身份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就是魏清婉。
重案组正式拘捕谭学儒,他却突然变了脸,耍起了无赖:“我只是见过魏清婉,我没有杀她,我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埋了具尸体。魏清婉见我之前和姘夫在一起鬼混过,肯定是在我离开之后被那个姘夫杀了。对!那个男人恨她脚踩两只船,所以杀人分尸,真是个畜生。”
“我什么也没有说,是你们乱猜,碰巧挖了出来。”
“也不一定是魏清婉吧?那就是个孤魂野鬼。”
“谁说人是我杀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最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魏清婉的尸体挖出来之后,原本恐惧得浑身颤抖的谭学儒仿佛突破了什么禁锢,竟然变得轻松起来。
他现在头脑清醒,逻辑缜密,面对警察的询问侃侃而谈,甚至还主动套起了近乎:“警察同志,你们吃晚饭没?皇帝不差饿兵,这都快六点了你们还不下班?”
极致的恐惧之后,有些人会有创伤应激反应,有些人会有焦虑或强迫症,但谭学儒比较特别。
——他的身体开启“解离”模式,进入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
所谓的解离模式,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心理上没有任何情绪,而在行为上,会很理性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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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晚抿了抿唇,感觉有些棘手。这种解离模式的心理状态,会让谭学儒行事非常理智,这将增加审讯难度。
朱飞鹏与赵向晚、何明玉都皱起了眉毛,深深的疲惫感涌上来,感觉已经没有气力再与谭学儒纠缠。
忙了一整天,提审、挖尸、鉴定、继续审讯……中饭大家都是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往常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拿着饭盒去食堂高高兴兴用餐了,结果眼前谭学儒直接翻了供,将先前承认的内容又否认了。
朱飞鹏揉了揉眉心:“人是不是魏清婉,法医很快就会有结果。你说魏清婉见了你之后,直接提出分手后就走了,而你当时坐在那里很久才回火车站,坐五点的火车回珠市。那个男人如果在晚上杀人分尸,将尸体埋在你们见面的灌木丛,难道不会惊动你?”
谭学儒却坚决不认:“我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两分钟呢?反正我很快就离开了,至于为什么魏清婉会失踪,她的姘头是不是杀了她,你们去审他呀,逼着我问做什么!”
谭学儒没有说错,梁成洪的确有杀人嫌疑。
——梁成洪尾随魏清婉,看到她与谭学儒幽会后动了杀念。梁成洪暗恋了魏清婉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欢好,嫉妒心起,要说把她杀了再抛尸也不是不可能。
赵向晚看得出来大家心里头那股劲已经泄了,低头和何明玉交代了两句话,走出审讯室,洗了把冷水脸,喝了一大口凉茶,这才抖擞精神,和高广强、刘良驹一起进了隔壁审讯室。
梁成洪整个人六神无主,惶恐不安。从被朱飞鹏等人把他带到市局,根本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告诉他案件进展,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情况。
上一秒还是省机械厂人人尊敬的工程师,可是下一秒却被“请”到公安局,左等没人理、右等没人来,到底是怎么了?
梁成洪感觉头顶被扣上了一口巨大的锅,遮住所有光线,黑压压的、压得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看到有人进来,梁成洪眼中绽放出极亮的光彩,像见到了亲人一样,身体前倾,急切地询问:“警察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清婉怎么了?我犯了什么事,要把我关在这里?”
高广强年长、沉稳,给人强烈的信任感,梁成洪的眼睛直勾勾地向着他,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他恨不得扑过去抓住高广强的手,哀求他告诉自己实情,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赵向晚站在一旁,刘良驹做笔录,高广强负责讯问。
“梁成洪?”高广强的声音厚重,带着年长者的慈祥,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是是是,是我。”梁成洪被冷了这么久,巴不得有人和他说话。
“魏清婉可能已经遇害。”
梁成洪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带翻椅子。警方说可能遇害,又大动干戈重新启动调查,那魏清婉多半已经是死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遇害?是谁干的?”梁成洪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如果魏清婉已死,而自己隐瞒重要线索,又被带到公安局那……难道警察怀疑是自己干的?
梁成洪第一时间想到一个人名,大声嚷嚷起来:“是谭学儒!肯定是谭学儒干的!那天晚上就是他和清婉约会,肯定是清婉和他提出分手惹怒了他,所以动手杀人。”
高广强慢吞吞说:“哦,谭学儒说是你干的。”
听到谭学儒指控自己杀了魏清婉,梁成洪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一齐流,再也没有丝毫机械厂高级工程师的形象,苦苦哀求着。
“不是我,真不是我。我逼着魏清婉和我好了一回,就放她走了。原本还想着以后可以拿她和谭学儒勾搭的事情要挟着多来几回,哪想到她那天晚上之后就失踪了。我当时也有点怕,怕自己牵扯进去,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哪里知道她被人杀了?我绝对没有杀人,我胆子小,连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
就是这个怂货害人!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魏清婉不会死。
这世上总有一些小人,大奸大恶的事情不敢做,只敢阴着做些小坏事,可是往往就是这些小坏事,促成极致的恶事发生。
“敢不敢对质?”赵向晚问。
梁成洪忙不叠点头:“敢敢敢!人不是我杀的,我不怕。”
赵向晚抬头看向高广强:“让梁成洪与谭学儒见个面吧。”那天晚上与魏清婉发生关系的姘夫是谁,是谭学儒心中的一个结,不如用梁成洪来刺激一下谭学儒,或许能有效果。
高广强在犹豫。
刘良驹却非常支持:“行!”
高广强算是看出来了,重案一组年龄最小的赵向晚,是大家的主心骨,大事小事听她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想到自己来到重案一组之后,赵向晚的种种表现,高广强点头道:“好,你先过去和朱飞鹏说一声,十分钟之后我把梁成洪带过去。”
高广强行事谨慎,两名嫌疑人关在一个审讯室里进行对质,还是得请示一下领导方可,免得闹出什么动静来收不了场。
赵向晚深深地看了高广强一眼,眸光明亮。
警察办案不仅仅是审讯、攻心,为了保证公平、公正,还有规范的流程,这是自己欠缺的地方,还得多向前辈学习。
赵向晚重新走进一号审讯室,里面的气氛有些僵硬。
朱飞鹏、何明玉因为一整天的奔波劳累而疲态尽显,精力不足。
谭学儒进入“解离”状态,精神亢奋而冷静。
此消彼长。
朱飞鹏已经压不住谭学儒的气势,渐渐被他带着走。等到何明玉提醒,朱飞鹏这才意识到问题,停下问话,沉默下来。
谭学儒却笑得真心实意,眼睛周边的肌肉参与积极,一眯眼,便显得眼睑厚重起来。
“警察同志,我承认和魏清婉有过男女关系,也承认23号晚上和她见过面,但具体约会地点还真是忘记了,什么柳树多、什么石头少的,那都是我模糊的记忆,有可能出了差错。是你们,啊,对,就这个刚进来的小警察女同志,莫名其妙地说在青石滩涂,又挖出个死人尸体来,吓死人了。我可没有杀人,你们别冤枉好人。”
赵向晚走到朱飞鹏身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朱飞鹏点点头:“好。”
谭学儒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还有心调侃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又想哄我认罪?我告诉你们,我没有杀人,别想着诱供、屈打成招这种套路!你们警察我知道,只要逼得人招认,就能结案,就能拿奖金了是不是?”
朱飞鹏哭笑不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赵向晚坐下之后,低头弯腰拖了一下椅子,让自己靠桌子更近一点。
“咯——”拖动之间,铁椅在地板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谭学儒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稚气犹存的眉眼,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先前刚被警察抓的时候,他还以为公安局是多么阴森可怕的地方,交锋几回之后,他忽然就悟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古代衙门,公安办案讲法律、讲证据、讲程序。只要他不认,警察也没办法给他定罪!
【和钱勇说了杀人怎么样?那是酒醉胡话】
【和魏清婉交往又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娶,正常恋爱怕什么。】
【那天晚上见过魏清婉怎么了?只是见过,而且我还提供了一个有利证据:魏清婉另有姘夫。】
【挖出尸体怪我吗?那是你们警察自己挖出来的,和我没有关系。】
赵向晚对上他那略带嘲弄的目光,挑了挑眉。
赵向晚生着两道长眉、一双凤眼,眉毛一动,顿时带出一份凌厉,这让谭学儒心头一缩。
赵向晚:“对了,你说杀魏清婉另有其人,是谁?”
谭学儒:“我见到她之前,她明显和别的男人上过床,肯定就是那个人干的。”
赵向晚旧话重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谭学儒的眼睛一眯,似乎对焦有些涣散。
【这个男人是谁?警察一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魏清婉在与自己幽会之前还和他滚床单?难道她说爱我、迷恋我的身体,都是假话吗?难道我为了她与虞初晓分手,为了她心甘情愿做地下情人,为了她不惧世俗眼光,到头来却落了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谭学儒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在皮鞋厂当临时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直有一种飘萍的孤独感。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对着月光悲伤沉思,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城市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家?
他以为只要和虞初晓结了婚,就能安定下来,可是他想错了。虞初晓年少单纯,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和她在一起之后只能住出租屋,还得自己做饭洗衣,把她当公主一样哄着,心累。
和魏清婉在一起就不一样。魏清婉与他身体契合,对他没有要求,洗手作羹汤,温柔呵护着他,虽然魏清婉比他大了十几岁,但却弥补了他内心一直渴望的安全感。渐渐地,他投入了真心,开始要求“唯一”和“永远”。
赵向晚打断他的遐思:“这两天我们重新走访省机械厂的知情人,知道他们怎么评价你们吗?”
谭学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能说什么?不过就是觉得我们年龄差距大,我又曾经和虞初晓谈过恋爱,我们两人不般配呗。我不在意这些,年龄大怎么了?我俩觉得好就行。和她女儿谈过恋爱怎么了?现在恋爱自由,怕什么。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无人说,那些人纯粹就是嫉妒,让他们说去。”
赵向晚的嘴角渐渐浮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摇了摇头:“不,魏清婉最好的姐妹知道你们俩之间的事,她和我们讲了一个秘密,她叫魏美华,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谭学儒被赵向晚的话吸引,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清婉曾经和我说过,因为同姓,脾性又合得来,两人以姐妹相称。她说什么了?”
“你知道魏清婉为什么和你交往吗?”
“清婉说过,她寡居多年,旁人介绍过很多个,但她都看不上。可是当初晓把我带回家,我身上的青春活力、文艺气息深深吸引了她。”
“错!”
有读心术的赵向晚,如果想要往谁心上戳刀子,保证精准无比。
“魏清婉之所以和你交往,不过就是要拆散你和虞初晓。她根本不喜欢你,她压根就看不上你!”
谭学儒脸上的平静被打破。
种种往事尽数浮上脑海,所以的疑惑一下子全都得到合理的解释。
明明是魏清婉主动示爱,怎么等到他和虞初晓分手之后,她忽然就变得敏感多思,时不时提出分手?虞初晓九月一号去江城培训,自己五号在电话里和她分手,然后魏清婉十号就说什么这样下去没有结果,提出分手。
如果不是自己歪缠,如果不是魏清婉对他的身体还有几分迷恋,恐怕拖不到九月下旬。
原来……原来如此!
掏出一片真心为她,不计较年龄差距打算和她结婚,到头来自己只是一个笑话?
谭学儒额角青筋暴露,双手紧紧捏着,突然便笑了起来:“呵,好,很好。”
【原来她一直在玩弄我?那我杀她,便不用再愧疚了,真好。】
赵向晚看他冷静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继续加码:“魏清婉有一个追求者,他们已经打算结婚。那天她去见你,就是为了和你正式做个了断,你要不要见见她的未婚夫?”
见见魏清婉的未婚夫?见见她临死前还不肯说出名字的男人?巨大的诱惑袭来,谭学儒点了头:“好,我见!”
恰在此时,梁成洪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秃顶、中年发福、皮肉松驰、皱纹横生、一脸灰败之色。
——就这?
就这?
谭学儒忽然觉得自己被愚弄。
魏清婉坚决要与自己分手,一心要嫁的男人,就是这么个东西?
强烈的不甘、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袭来,谭学儒陡然站起,却发现手铐将自己固定在椅中,根本无法移动。
他眼神渐渐疯狂。
——出击就是这个时候!
赵向晚不等梁成洪开口说话,也不等高广强将嫌疑犯安顿好,轻声低语。
“魏清婉和你好一场,不过是贪你年轻身体好。可是人不会永远年轻,你的身体也不可能总是这么好。女人找男人,还是得找能够一起过日子的,有钱、有正式工作、有身份地位的男人,比如……他,不是你。”
自诩风流倜傥、引无数少女折腰的文艺青年谭学儒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话?
努力给自己脸上贴的金,一下子被小警察扯下。眼前这个丑陋、庸俗的中年男人,令谭学儒羞愤交加。
我不如他?我连他都不如?
谭学儒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贱人!贱人!我杀了她——”
赵向晚冲何明玉使了个眼色:“你没这个胆子。”
激将法奏效,谭学儒咬牙切齿:“我有!”
赵向晚嘲笑:“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谭学儒的神情突然兴奋起来:“警察同志,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要揭露魏清婉这个臭女人的真面目——”
她敢玩弄自己,光是让她去死有什么意思?他要让她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