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周渝祈病了,病得不省人事。
他头破血流,夜中被奉延拖去前院,在地上受了一夜的凉风,当日很晚,府中仅有的小厮和婢女都休息,除了竹青没人知道这一切。
竹青埋着头,只觉得胆寒。
他是姜家的家生子,府中的婢女小厮都是如此,夫人才放心地让他们跟着姑娘陪嫁到周府。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姑娘会对姑爷下这样的狠手。
他本来以为暗中给姑爷下药已经是极端,他虽不知是什么药,但见姑爷病久久不好,心底也清楚绝不是什么良药。
竹青对自己的站位很清楚,只是仍有点不可避免地惊心胆颤。
姑爷可是七品京官啊!
宁肯就任京城七品,不肯三品外放,姑爷任职翰林院,勉强算是天子近臣,只要不出错,再仔细经营一番,迟早有不菲成绩。
竹青看了眼室内狼狈不堪的姑爷,心底唏嘘,姑爷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姑娘和奉延等人对他如此恨之入骨?
竹青隐约还记得往日姑爷和姑娘夫妻情深的景象,越是如此,越觉得唏嘘。
姜姒妗只装模作样地请了个大夫,但检查的人不是周渝祈,而是自己,大夫说她受到惊吓,后面仔细休养一番才是。
姜姒妗借此提出周渝祈高烧不退,杏眸轻垂,黛眉轻蹙着愁苦,叫人不忍心怜:
“大夫能不能开一副伤寒的药?”
大夫见惯京城的事,这种不见病人只开药的状况也不是没遇见过,大夫应下,开了一副药,还提醒道:“要及时病好,还是要看过病人才好。”
姜姒妗让奉延找的大夫,在京城名声不显,医术也只是平常。
姜姒妗拿着药方,视线落在上面许久,一点点将药方撕碎,她闭上眼:
“你亲自去药铺买药,再让竹青替他煎药。”
奉延领命退下。
安玲担忧地看着姑娘,自昨日一事,姑娘较往日安静了许多,整个人如同远山上朦胧的雾气,被风一吹便渺渺无痕。
将人不自觉地心慌,恨不得赶紧抓住她,安玲也觉得慌乱,握住了姑娘的手:
“姑娘,会没事的。”
她哭着说。
姜姒妗没哭,她觉得最近掉的眼泪好多,将这一辈子的眼泪仿佛都落尽了。
她这般好的年龄,恰是娇俏的时候,偏偏因为一个周渝祈,变得这么沉寂,如同枯槁将谢一般。
姜姒妗缩在锦被中,许久,她才轻声说:
“安玲,你说爹娘会不会怪我。”
姜家在周渝祈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眼见将要有回报,却都毁在了她手中。
安玲哭着摇头:“不会的!老爷和夫人最疼姑娘了,要是知道姑娘受的委屈,一定恨不得打断他的腿!”
姜姒妗艰难地扯唇。
没时间给她难过,也没时
间给她矫情。
周渝祈病重的消息传出,有络绎不绝的人上门,他到底是京城七品官,同僚送来药材补品,姜姒妗一一都记录在案,叫奉延和铨叔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一份礼结下一份善缘,官场惯来都是会做人的。
但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份善缘最终还是没有结到,周渝祈居然一病不起,让众人骇然,不禁觉得唏嘘。
宋安荣得了消息,脸色惊变,她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带着柳莺就闯出府邸,邱夫人得到消息,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她是疯了吗!不管不顾地去周府,日后她还怎么嫁人?!”
邱夫人心底清楚,老爷是不可能同意宋安荣和周渝祈的婚事的,甚至也警告了她数次,是她见不得宋安荣落泪难过,一时心软总是放宋安荣出府。
但昨日她回府,长嫂对她的态度颇有点冷淡和埋怨,叫邱夫人陡然一个激灵,意识到她不能再犯糊涂了。
否则,宋安荣牵累的不止是宋氏女子的婚事,还是她邱氏也是一样。
但不等她做什么,今日宋安荣又做出这种事,邱夫人也顾不得往日对宋安荣的疼惜,厉声道:
“快派人去把她追回来!”
“要是真让她进了周府,你们都别回来了!”
但没等宋府的人追到宋安荣,宋安荣的马车就被人拦住了,也不是故意拦住,只是恰好撞上。
沈吟秋掀开提花帘,探头看向宋安荣一脸的焦急,再见她去的方向,立即意识到宋安荣要做什么去,不禁觉得晦气:
“你真是会轻贱自己!”
宋安荣被一骂,终于恢复了点理智,再抬头看见往日和她惯来不对付的沈吟秋,当即恼羞成怒:“沈吟秋!”
沈吟秋冷着脸:
“早知晓你会这么下贱,当初世人将你和我相提并论时,我就该狠狠拒绝,也不至于叫我现在这么觉得恶心。”
宋安荣脸一白,她陡然想起沈吟秋许久都没有搭理她了。
往日两人经常争执,但自从知晓周渝祈有妻子,她还是不知廉耻地接近周渝祈后,沈吟秋就再也看不起她,仿佛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宋安荣惯来固执的心思终于清醒了点。
她最初对周渝祈不放手的原因就是不想叫外人看轻笑话她,怎么她做得越多,反而越叫人看轻了?
但这段时间付出的心思叫宋安荣很是不甘,她咬牙:
“你懂什么?”
她对周渝祈不甘心是真,但期盼有一个如意郎君也是真,这世间男子薄情,周渝祈这般对妻子看重爱护的男子难寻,她岂能轻易放弃?
沈吟秋不由得冷笑:“我当然不懂,你出身良好,许入皇室也未必不可,如今居然恬不知耻地勾引一个有妇之夫,恨不得去当续弦,你当真是将你们宋氏女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她见宋安荣一脸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骂醒她:
“你也是宋氏嫡
出,府中在你身上付出心血不知多少,你就这般回报你宋氏一族?”
“你一心沉迷于周渝祈,可见你宋氏女子如今无人搭理?”
宋安荣脸色一白,她最近是没有心思放在府中,但也不敢相信沈吟秋的话:“你胡说什么!”
她父亲是当朝三品尚书,又入内阁,想和她家结姻亲的人家数不胜数,她们宋家女子怎么可能无人问津?
沈吟秋要被她气死了:
“不信,就回去问问你娘吧!”
宋安荣陡然想起这段时间庶姐对她的冷淡和抵触,心下倏然一沉,她不敢置信地白了脸。
“我一事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话音甫落,她自己都觉得没脸,她和宋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需要沈吟秋重复和她说明。
她竟成了牵累宋氏女子的罪人?
宋安荣还是不敢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
“你胡说八道!”
沈吟秋见她强撑着底气,懒得和她争执,直白地问她:“你今日是准备要去作甚?周应付再如何病重,有他妻子替他操劳,你是要去自取其辱么?”
沈吟秋不喜宋安然,但也不见得能看得惯周渝祈一直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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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sp; 说到底,宋安荣是有错,但若非周渝祈故意放任和引诱,宋安荣何至于执迷不悟?
宋安荣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她觉得周渝祈的病重太过突然,又联想起那日周渝祈对她说的姜姒妗另有心思的话,不禁觉得巧合和蹊跷。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周渝祈并非自然病重,那位姜夫人恐怕在其中做了手脚。
宋安然在周渝祈身上做了那么多事,当然不愿意空手而归,她皱起眉头:
“和你没有关系!”
再见沈吟秋越发失望和鄙夷的视线,她受不了这种眼神,她宋安荣何时被这样看待过,她脱口而出道:
“我怀疑周大人是被人所害,我和他也算相识,自然要去看望一番。”
她到底存了点理智,只说一句相识。
沈吟秋眼神稍变,她心底咯噔了一声,那日宫宴结束时她提醒过姜姒妗,翌日就传来周渝祈感染风寒的消息,她自然也猜到这其中有姜姒妗的手脚。
但她这人惯来嫉恶如仇,觉得周渝祈是死有余辜。
也不愿多事,免得最后将赵府一事暴露出来。
但宋安荣是怎么得知的?
沈吟秋有一种猜测,不由得脸色难堪:“是你和周渝祈勾结?”
毁了姜姒妗再自己上位?
沈吟秋不愿这样想宋安荣,她一直觉得宋安荣虽做事没脑子,但好歹也有自己的骄傲在,怎么能这般轻易折辱一个女子?
她问出这话时,看向宋安荣的眼底格外冰冷,宋安荣被看得心中一悸,她皱眉:
“你在说什么?”
见状,沈吟秋意识到自己许是猜错了,但她不敢放松警惕,仍是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周应
奉是被人所害?”
宋安荣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又有点犹豫。
她自觉对不住姜姒妗,也懒得将姜姒妗那点破事到处说,毁了她日后的名声。
她不喜姜姒妗这种女子是真,但她替姜姒妗隐瞒,也全当是还了对姜姒妗的亏欠。
只是如今沈吟秋一脸是她做了什么才会有这种怀疑,叫宋安荣憋屈得厉害,再加上她知道沈吟秋的为人,两人是不对付,但也因此,对彼此算是了解,知晓沈吟秋不会乱说话,就也索性直言:
“周大人和我说过,科举一案时,其夫人另有高攀心思,如今科举一案结束,周大人又遭此难,我不得不怀疑其中有她人手脚。”
水性杨花,另攀高枝也就罢了,再害人性命,属实狠毒。
想至此,宋安荣眼底流露些许厌恶。
沈吟秋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气得够呛,被周渝祈彻底恶心到。
也觉得宋安荣真是蠢笨,她指着宋安荣,恨铁不成钢道:
“你个蠢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一点脑子么!”
宋安荣冷下脸,她不是骂不还口的人:“沈吟秋,我给你两分颜面,你反倒得寸进尺了!”
“万寿节那日,我亲眼瞧见她和裴……”
宋安荣倏然一顿,有点噤声,遂顿才道:“她和那位一前一后进了殿内,脸上春意盎然,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是我冤枉她了?”
早在两人说起姜姒妗一事时,沈吟秋就让婢女推下,连带着宋安荣的婢女也都拉走。
沈吟秋没好气:
“你怎么知她不是被迫?”
宋安荣想反驳,怎么可能是被迫?
但见沈吟秋这样偏袒姜姒妗,也察觉出不对劲,她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要不是凭着沈吟秋往日喜欢裴阁老的念头,听见裴阁老和姜姒妗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沈吟秋气闷,加上宋安荣也知晓了内中隐情,她不想再看宋安荣被周渝祈蒙骗,便将赵府一事说了出来:
“此事明明是他卖妻求荣,到他嘴中倒是姜夫人攀炎附势了!”
宋安荣脸上血色当即褪得一干二净,她不敢置信地反驳:“不可能!”
要是沈吟秋说得是真,那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算什么?她认为的周渝祈是个良人又算什么?
宋安荣脸色煞白一片。
沈吟秋皱眉:“那日一事是我亲眼所见,我还骗你不成?!”
宋安荣仿佛受到重大打击一般,身子都晃了晃,她往后踉跄一步,她虽然喜欢周渝祈,也不愿相信这话,但她很清楚,沈吟秋不会拿这种事骗她。
所以……
周渝祈对姜姒妗的情根深种都是假的?
他的体贴和痛苦,都是道貌岸然?
沈吟秋见她这幅模样,皱了皱眉,不解她是怎么了,只当还是她执迷不悟,懒得再说:
“你好自为之吧
。”
沈吟秋叫上婢女离开,直到这时,宋府的人才追上来,宋安荣失魂落魄,宋府的人带她回去,她只呆滞地坐在马车上,甚至邱夫人说关她禁闭,她也一直没有反应。
让邱夫人皱着眉头,不由得有点担心,但想起老爷和嫂嫂的态度,最终还是闭上眼:
“把姑娘送回院子,不许她出来!”
宋安荣回到院落,柳莺提心吊胆地喊了她:“姑娘,咱们怎么办?还去见周大人么?”
不知是她哪个字叫醒了宋安荣,宋安荣忽然挥落案桌上的物件,她掉下眼泪,恨得不行:
“他居然骗我!”
她已经不在乎周渝祈官位低微,也不在乎周渝祈早就娶妻,她只能盼着周渝祈好歹是个疼爱妻子的良人,结果连这一点都是周渝祈装出来的!
宋安荣只觉得她遭受了巨大的欺骗,再加上沈吟秋告诉她的宋氏女子被她牵连一事,宋安荣这个人都有点崩溃:
“欺人太甚!”
她在院子中大闹了一通,邱夫人只当她又要出府,狠下心不搭理她。
只有柳莺听见姑娘淬毒般的声音:
“周、渝、祈!”
从没有敢将她当傻子耍,让她成了宋氏的罪人和笑话,她不会放过周渝祈的!
宋安荣眼底的狠意让柳莺忍不住地胆寒。
许久,宋安荣终于恢复安静,她面无表情地叫来柳莺:“去查,周府在何处抓药。”
柳莺心下咯噔了一声,瞧着姑娘的模样,她不敢耽误,立即埋头应声。
姜姒妗不知道沈吟秋和宋安荣的对话,也不知如今宋安荣将周渝祈恨到了骨子中。
她待在府中不曾外出,外面都在传她对周渝祈情深义厚,衣不解带地整日照顾周渝祈。
姜姒妗没反驳这种话,甚至需要露面时也是一脸苍白和憔悴,黛眉细拢轻蹙,一抹忧愁被拢在其中,让人恨不得替其抚平。
周渝祈是在他病重翌日醒过来的,他被限制了行动,被强行禁锢在床榻上。
姜姒妗一次面不露,只有竹青来照顾他。
前两日,周渝祈还在叫嚣辱骂,但三日后,周渝祈终于意识到身体虚弱,他开始害怕:
“姜姒妗!咳咳咳……姜姒妗……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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