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陈太医戴着一层薄薄的手套给她把脉,问她的病症。
念春她们还是站在门口,隔着距离看着,满脸担忧,胤禄在耳房那边,她只听得到胤禄喊额娘的声音。
陈太医把完脉后说她的病症符合疫病前期的症状,染上疫病的人都是先从喉咙发热有痰开始。
王秀花本来还想着自己可能只是普通的风寒,没想到真是染疫,她的心里也慌了一下,她这二十几天待在钟粹宫,没听说过太医院那边研究出有效医治疫病的药方。
在疾病面前,人人都是渺小脆弱的。
“小主,微臣给小主开药,拿药过来给小主,小主尽量不要接触没染疫的人,免得互相传染,小主用的东西也尽量别被他人碰到。”
“那药有作用吗?”
“微臣也不敢保证,微臣会尽力医治小主。”
王秀花从陈太医眼中只看到他的迟疑与不自信,他也没有把握能医好她,她问陈太医有没有人被治好了。
陈太医说有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有所好转,但能否真正治愈恐怕还需要时日观察,之后他会每日过来给她看诊,尽全力医好她。
等陈太医走后,王秀花就立即让念春她们搬去别的房间,将胤禄也挪过去。
“小主,奴婢留下来伺候你。”念春哽咽道。
“暂时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我就待在这房间里面,膳食跟汤药,你们就放在门口给我,你们保护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她是主子,皇上可以让一个太医专门负责医治她,目前钟粹宫只有她一个人染疫,但一旦传染的人多了,这太医怕是也忙不过来,分身乏术,而且太医也有被传染上的风险,一旦太医也被感染上了,那情况只会更糟。
她现在症状还算轻微,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之后几天,王秀花只待在房间内,只有念春负责给她送膳食跟汤药,煎好的汤药放在地上,她等念春退出去后再过去拿。
胤禄他们都搬去别的房间,她真正接触到的人只有陈太医,陈太医每日过来给她把脉,再根据她的病症给她开药。
……
“娘娘,难不成就这样让密贵人待在钟粹宫吗?若是密贵人把疫病传染给我们怎么办?”
青若一脸着急担忧,这密贵人染疫后还一直住在钟粹宫,虽说她只待在自己房间内寸步不出,可毕竟是住在钟粹宫,这疫病染上可是会死人的,这宫里已经死了十几个奴才了,这还是死了的人,没死的还有一堆。
马佳氏自然知道密贵人住在钟粹宫于她们而言有很大的危险,她们随时有可能被传染上疫病,进而有可能因病而死,都说这染疫的人到后面会全身皮肤溃烂而死。
皇上没让密贵人离宫,还叫来太医给密贵人医治,显然皇上有心要救密贵人,舍不得将密贵人送出宫。
只是皇上只想到密贵人,没想到住在钟粹宫的她们,让
她们跟密贵人同处一宫就是让她们陪着密贵人一起死,给密贵人陪葬。
马佳氏眼神露出不满,密贵人病了也有五天了,听说这病情变得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她们迟早也会染上疫病,她可不想死,这密贵人必须挪出钟粹宫。
“让人告诉皇上密贵人病情加重,钟粹宫还有十六阿哥,十六阿哥年幼体弱,一旦被传染上疫病,十六阿哥凶多吉少。”
“奴婢这就去。”
“小心,把面纱戴好。”
青若点点头。
……
王秀花病情的确有所加重,她的喉咙仿佛被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割着,连咽口水都是如同上刑,也堵得厉害,全身开始发热,她每日喝下的汤药似乎不起作用,不能帮她祛热,这皮肤的确有点热到发痒,她是极力克制住才没有去挠,听说一挠就一发不可收拾,会将皮肤挠破,出血的话会让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好在如今是十一月初,京城偏冷,她屋内没有染炭,房间内门窗都紧闭,没有一丝冷风透进去也是有些阴寒。
这股寒意让她这个浑身发热的人觉得好受一些,还有就是陈太医给她两盒清凉膏,她每日涂抹在身上减少痒意,才不至于去挠自己的皮肤。
也好在目前只有她染上,念春她们没有。
“小主,奴婢把汤药端来了,小主趁热喝。”
外头是念春高喊的声音,这几天都是念春熬药断药给她,王秀花也扯着嗓子说她知道了,她喉咙堵得厉害,声音沙哑,说话必须扯着嗓子才能让人听见。
直到外面没有动静后,她才出去,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端进去,喝掉后又用手帕擦了擦药碗,把刚才对嘴碰到的碗口擦干净。
她药喝完后原本想躺到床上歇息一会,不过她身子又发热又发痒,很难真正入睡,只是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床顶。
过一会儿,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念春的声音很快传来。
“小主,陈太医今日不过来了。”
“为什么?”
“陈太医他……好像也染上疫病了。”
王秀花从床上坐起来,陈太医也染上疫病了,难不成是被她传染上的,她心一沉,这疫病传染性果然不小。
“小主,皇上还会为小主请别的太医的,小主,你再坚持坚持,陈太医为小主开的药还余下十几副,小主先喝药,喝完药后小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还有袁常在跟常贵人她们也很担心小主,小主千万别丧失希望。”
念春宽慰她的话让她心里一暖,无论如何,她都会为了她们努力撑下去,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
“念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说是这样说,只不过这疫病来势汹汹,又过了三天,王秀花从喉咙发热发展到身上的皮肤开始发红,好像里面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的皮肤,饶是她有强大意志力,她也忍不住去挠痒,一挠皮肤变得更红。
她恨不得绑
住自己的手,不然这身上的皮肤迟早会被她挠烂,陈太医被她感染上疫病后,有三天没有太医过来看她,到第四天才换来一位比较年轻的太医,约莫二十来岁。
他给她开的药是太医院那边为这次疫病统一开的药方,说是太医院的太医根据这段日子治疗染疫的人共同商讨出来的。
王秀花第一天喝了,觉得有点起作用,她喝完药后出了不少汗,热意减少一些,不过第二天又恢复原样了。
在她待在房间内寸步不出时,马佳氏那边一直想让她搬出钟粹宫,只是她不知道。
陈太医也染疫了,马佳氏担心迟早会轮到她们,只不过给皇上传信,皇上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看样子就是想让密贵人一直待在钟粹宫。
马佳氏又让人给皇上那边透口信,说是密贵人身边的两个奴才也开始身子不适,再这样下去,整个钟粹宫都会被感染上疫病,甚至整个后宫都可能被传染,她请求皇上务必把密贵人暂时挪出钟粹宫,免得传染他人。
许是皇上也意识到这事拖不了,密贵人再在钟粹宫待下去,就是置整个钟粹宫于危险之中,连胤禄也会有危险。
皇上传来口谕,两天后将密贵人挪出钟粹宫。
马佳氏这才松一口气,人出去就好,至于要挪去哪里,她反倒不在乎,密贵人的生死跟她没有多大的关系,死了自然是更好,这得了疫病的人已经死了一批了,密贵人病情变得严重,怕是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本想着密贵人留在钟粹宫可以帮她固宠,可皇上过于抬举密贵人,反而威胁到她的地位,还不如不要她。
等到密贵人搬宫那一天,马佳氏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这才打开菱窗看一眼,她说密贵人身边有两个奴才也身子不适,皇上也有意让密贵人的两个奴才跟着密贵人一起离开钟粹宫。
“娘娘,奴婢方才去打听了,皇上是要送密贵人出皇宫。”
马佳氏幽幽道:“早该出皇宫了,她染疫这么久,皇上让她留在钟粹宫才是对整个后宫不利,甚至还可能会危害到乾清宫那边,她若不出宫,万一传染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皇宫失控,都是染上疫病的人,那才是得不偿失。”
马佳氏见到袁常在直接走出房间,似是要送密贵人,被密贵人喝住。
“姐姐,别靠近我。”
王秀花赶忙制止袁常在,生怕她靠近,皇上终于还是让她出宫,出宫也算是好事吧,她也怕传染给别人,与其每日惴惴不安地待在后宫,怕自己传染给别人,再由别人传给胤禄,还不如暂时出宫。
只是她连累了念春跟小石子,他们得跟着她出宫,皇上可能是怕她身边无人照顾。
“姐姐,你帮我照顾好胤禄。”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袁常在直接落泪,这一出宫,密贵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她看密贵人的脖子已经变得通红,那眼睛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很严重,皇上会不会让太医过去照顾宫外的密贵人还不知道,若是自生自灭,密贵人怕是很难活下来
吧。
都说被送出宫外的人大多是自生自灭,宫里的太医没有那么多,兼顾不了宫外的人,不过送出宫外的大多是奴才,密贵人是第一个染疫的主子,想来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真让密贵人在宫外自生自灭。
尽管如此,袁常在还是担心,密贵人看上去就不大好。
王秀花拎着自己的包裹,没有跟袁常在多说,怕传染给她,虽然戴着面纱面罩,但不能完全隔绝,她跟在两个护军后面,而念春跟小石子跟在她后面。
走到顺贞门的一路上,他们都没碰到什么人,顺贞门前已经停了两辆马车,她自己坐一辆,而念春小石子他们坐一辆。
马车嗒嗒嗒地驶离皇宫,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向何处,她只是掀开车帘,望向外面,似乎连天空都染上几分悲伤的气息,灰蒙蒙一片,她回头看向渐渐远去的紫禁城,连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色当中,显得阴郁而暗沉。
从皇宫出来后,她听到京城内城热闹的声音,她一看发现每个人都戴着面罩遮住口鼻,哪怕是有疫情,他们仍然要为生计忙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两个时辰,马车才渐渐慢下来。
“小主,到了。”
王秀花下了马车后才发现他们停在一处宅院面前,不知这里是内城还是外城,这一块地方要僻静许多,入目扫过去,只有几座宅院在此,人烟稀少。
“小主,皇上有令,在小主病愈之前,小主都住在此处,周太医也会每日过来给小主看病,小主需要什么,吩咐微臣去采买。”
其中一个护军说道,她口中的周太医便是先前给她看病的年轻太医,皇上到底是没有让她自生自灭,只是让她挪出后宫,免得传染宫里的人。
王秀花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她走进面前的宅院,这宅院是一进的院子,跟她先前在宫外住过的地方相差无几。
她打量一圈后进屋,这屋内显然也被人收拾过了,她回头,吩咐念春跟小石子,让他们还是跟在宫内一样,别离她太近,东西都放在门口就好。
念春他们点点头。
送他们过来的两名护军也住在这宅院里,说是京城有些混乱,他们要保护她们,膳食的话,每天会有人送过来生食。
就这样,王秀花她们暂且安置在这一进的宅院里,周太医每日都过来,她这边也不缺药物,每日都喝药。
只是这疫病不知病因,每日喝的药只起一点点作用,实际上还是没法根治,王秀花全身发红得更加严重,甚至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她真忍不住开始挠,抓破一点皮肤。
理智告诉她不能挠,等真的全身皮肤溃烂流脓了,就更加治不好了,她让那两个护军要来一些冰块给她,她每日泡在冰块里才有所纾解身上奇痒无比的痛苦。
她不让念春他们靠近,她都这样了,他们传染上也会这样,这种痛苦,她一人经历就好。
泡在冰块里的她是又冷又热,有时候人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当她意识到自己撑不
住时,她才从冰块里出来。
她还高烧不退,退烧汤药每日喝两碗,可她依旧被烧得意识模糊,每当她觉得自己很可能就这样彻底睡过去时,她又突然惊醒,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想起胤禑胤禄两个孩子。
她若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就这样反反复复,过去了十天,这十天好像是她最难受的十天,她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还是将自己手臂上的皮肤挠伤一片,当她意识清楚时,看到自己挠的那一片红痕,甚至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挠的。
周太医给她祛疤膏涂抹,那些红痕才稍微褪一些。
许是最难受的日子过去了,她之后就没那么难受了,缓过来了,连周太医说她脉象平稳一些,也可能是周太医一直不吝啬往她身上砸药吧,各种药让她吃了,若是换成普通人,未必能这么幸运,有太医时刻看着,也有珍贵的药吃。
折腾一回,她自己也瘦了一圈,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好转,那种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过去了,连身上的烧都退了一些。
她们在宫外,也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如何。
“小主,该用膳了。()”
放那吧。?[(()”
王秀花把念春准备好的膳食端进来,慢慢吃掉一半。
“小主,你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
王秀花跟念春隔着门说话。
“奴婢听周太医说宫里的十一阿哥也染上疫病了。”
王秀花挑眉,十一阿哥?十一阿哥好像是宜妃的孩子,年纪应该不大,十来岁。
“十一阿哥病得严重?”
“听说很严重。”
十来岁的孩子身子应该还行,她觉得自己是撑过来了,身上多了一些抓痕与伤疤,十一阿哥应该也能撑过去吧,只要不是胤禑胤禄染疫,她顶多只是感慨一声他们的不幸,更多的情绪就没有了。
“小主,奴婢好像忘了药还在煎着,可不能焦了,奴婢去看看火。”
王秀花难得笑了笑,能想象到念春急着跑开去看火的样子,她吃饱后便放下碗筷了。
又过了两日,她身子的确在好转,前几天她还浑身无力,痛苦难耐,这一天,她觉得她恢复些许,至少有精神坐一会了,而不是只想昏睡。
周太医过来给她把脉时,也有惊奇地看着她,“贵人小主,微臣觉得小主快病愈了。”
“真的吗?”
“小主脉象真的平稳许多,小主身上的红疹也淡了不少,今日也没有发烧了。”
“有没有其他人也病愈了?”
“好像是有的,有些人已经病愈了,跟常人无异,太医院那边研发出新的药方,对时疫有些作用,能让病情没有恶化下去。”
“那是不是疫情很快就消失了?”
“这个微臣无法预估,目前染疫的人已经蔓延至整个京城,内外城都有,人数太多,就怕病愈了,也有可能重新被感染,不知道它能不能二次感
() 染,病愈的人终究是少数,十一阿哥就没能撑过去。”
王秀花一愣,诧异道:“十一阿哥薨了?”
“是,昨日的事。”
“十一阿哥病了多久?”王秀花记得念春跟她说的时候还是前两日的事,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薨了。
“十几天,微臣也是听太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院的人说的,因是特殊时期,丧事从简。”
王秀花叹口气,十几天就薨了,怕是这病情来势汹汹吧,本以为十几岁的孩子身子康健一些,没想到还是没能撑过去。
“宫里的刘庶妃生了没有?”
王秀花晓得周太医每隔一日都要回太医院抓药,太医院那边消息肯定灵通,数一数日子,刘庶妃应该快生了。
“生了,生了一个小格格,前几天生的,母女平安。”
周太医年轻,加上密贵人本身没有太多主子的架子,人很好相处,他说话也就随意一些,也不介意告诉她一些宫里的消息。
密贵人还是幸运的,她还是撑过来了,有很多人没从这次疫病中撑过去,皇上对密贵人上心,珍贵的药材也不吝于用在密贵人身上。
普通老百姓可能找不到药材,如今治疗疫病的药材卖得昂贵,而且稀少,一下子那么多人染疫,再多的药材都不够用,老百姓有银两都有可能买不到,只能硬撑过去,撑不过去的人自然就没命了。
周太医见密贵人有所好转,似乎在病愈的路上,他的心也稍微放了放,一来,他也保住自己的命,密贵人若是出什么意外的话,皇上有可能怪罪于他,他的小命不保,二来密贵人是一女子,她能病愈,他若是染上,他可能也能病愈,至少这时疫不是不治之症,还是有病愈的可能。
“没什么事的话,微臣先出去了。”
“嗯。”
王秀花虽然好转,不过这身子还是虚弱,容易感到疲惫,她无事可做,又躺回到床上,不知不觉,她在宫外也待了快一个月了。
眨眼间到了十二月底,王秀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偶尔觉得疲惫之外,她已经没有发热的病症了。
不过她病愈了,不代表她不会传染人,她还是一个人待在房间内,她在看书时,听到外面有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主……”
“怎么了?”听念春语气有些焦急,王秀花赶紧回道。
“打起来了。”
王秀花这才推开门,见到有一群人蜂拥进来,那两个看门的护军寡不敌众,连连后退,那群人好似杀红了眼,对着他们就是挥刀乱砍。
“抢,快抢,把所有东西都抢了。”
蜂拥进来的人喊道。
念春吓得惊叫,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王秀花跟念春立即下了台阶,往旁边躲去,让他们进屋抢东西,她们看那两个护军已经没气了。
这是内乱了?开始烧杀抢掠起来了?
在那群人想靠近她们时,王秀花赶紧说道:“我们都是染上疫病才被抛弃在此,你们若是靠
近我们(),你们也会染上时疫?()_[((),疫病有多可怕,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看,这是我的伤疤,你们肯定见过这样的伤疤,都是人身子发热发红挠的。”
王秀花掀起她的袖子,露出她手臂上的抓痕。
那群人眼里的确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京城变得混乱不堪,便是由时疫而起,有人借着这些混乱,开始烧杀抢掠,成了恶人。
在他们犹豫时,王秀花已经拉起念春往外跑。
可能他们的目的更多是为了抢东西,所以没有立即追上,出了宅院后,王秀花发现外面的确是混乱,仿佛是乱世,有人死在地上,有一群尸体堆在一边,有火烧过的痕迹,地上一片狼藉,刚才是经过一场滥杀。
耳边还有人群呐喊尖叫的声音,百姓四处逃窜。
“小主,小石子没跟出来。”
“先躲起来,等那些人走了,我们再回去。”
王秀花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棍,跟念春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些人杀红了眼,对他们那些作恶的人而言,杀一个跟杀一群是没有区别的。
他们已经跟杀人的土匪没什么区别,希望朝廷的护军侍卫赶紧赶紧镇压住这群人。
王秀花带着念春跟着前面逃窜的百姓一起跑,好不容易到前面人更多的地方,她们才停下。
念春的手还在颤抖,刚刚才见到杀人的场景,还没缓过来。
“小主,我们去哪?”
“先跟着人走。”
王秀花见到前面有一群护军骑着马过来时,心稍微定了定,那群护军大喊让街上的人赶紧回家,如若不从,他们便将他们抓起来下狱。
王秀花避让,跟念春寻了一处大门敞开的宅子进去,这件宅院也被哄抢过东西,不少东西散落在地,桌椅倾斜倒下,进去之后发现有两个老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屋内的柜子也被翻了一遍,衣服都被翻了出来。
“去把门先关上。”
念春去关门。
她们两个人在这宅子里面躲了很久,直到外面从各种尖叫声哭喊声与凌乱的脚步声再慢慢归于平静,好像外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们才打开门往外看去,大街上的确已经没有人,只有地上的狼藉还有附近被各种打砸过的屋子。
念春害怕到一直握着她的手。
“小主,我们回去吗?”
“再等等,过了今晚再说。”
这么大的动乱,她相信朝廷肯定有动静,这里更像是外城,而不是内城,至少等官兵过来镇压住混乱的局面,她们再回去,不然在路上又碰到那群滥杀无辜的人,她们怕是没命活下来。
“小主,那他们呢?”
念春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把他们搬到院子里吧。”
她们也来不及安葬两个老人,惊魂未定之下,她们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再出宅门一看时,发现大街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官兵在巡逻,
() 应是镇压住局面了。
王秀花才带着念春回去她们原先住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小石子,跑的时候太过慌乱,加上她们住在宫外的一个月没出过门,她们不大熟悉回去的路。
许是她们在乱走,其中一个官兵头领拦住她们。
“你们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人,我们跟家人走散了,正寻找我们的家人。”
“你有没有得疫病?得疫病之人,不可随意走动!你为何戴着面纱?”
“大人,不是说城中有很多人得疫病,我带着面纱就是怕感染上疫病。”
“赶紧回家,不要随意走动,这里戒严了!”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
王秀花跟念春又找了一圈,仍然没见到她们住过的宅院,只好先返回她们昨晚住过的那处宅子,好在两位老人家里有些存粮,她们随意弄些吃的填饱肚子。
不知是这两位老人是孤寡老人,没人上门找他们,她也怕把尸体埋了,会让他们的家人认领不了。
她们又在宅子里待半个时辰再出去,外面的官兵少了一些,她们又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她们住的地方。
“小主……”
小石子一见到她们,神情激动,“天哪,小主,奴才以为小主出事了,谢老天爷保佑,小主平安无事。”
周太医跟徐道还有几个护军都在此处,应是周太医把徐道他们带过来的。
“小主,奴才跟周太医正准备去找你们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在小主回来了。”
小石子还能活着是因为他听到外面的动静躲床底下了,那群人抢走屋内的东西就走了,没看到他,他哭得厉害,念春原本还好好的,被小石子这么一哭,也跟着哭起来,昨天实在太惊险了,险些没了命。
徐道说昨天有几群外城的人趁机作乱,过来城内烧杀抢掠,整个步军统领衙门都出动镇压抓捕那群趁机作乱的人,他们也在统计死伤的人数。
自从时疫发生以来,京城就一直有类似事件发生,但从来没有像昨天规模那么大,皇上让他多派几个护军驻守在此,护住他们的安全。
王秀花知道自己恐怕还不能回宫,她让徐道好好把昨天死的两个护军安葬,给他们家人抚银,还有她们临时住的那间宅子的老人也安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微臣知道了,小主,你安心待在这里,等小主彻底病愈,皇上会让人接小主回宫的。”
王秀花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有两个孩子在宫里,她不想回宫也得回宫,孩子真是羁绊。
徐道留下六个护军守在宅门前才离开,他作为护军统领,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贵人小主,你没事吧?”周太医问她。
“没事,多谢周太医搬来救兵。”
“微臣是事后才搬来救兵,还是让小主受惊了。”
周太医得知密贵人失踪的消息赶紧禀报给皇上,皇上当时脸色立即阴沉下来,直接喊
来徐大统领跟他一起找人,人若是找不到,他怕自己小命也不保,好在有惊无险。
王秀花又回到那间宅院住下。
在这时疫没结束前,她怕是都不能回宫,不知是不是她病愈了,她没有了传染性,不能再把疫病传染给别人,至少那天她跟念春待在一块时,念春事后没有染疫。
因她病愈了,周太医原本每日都会过来,后面是每隔一日再过来,那六个护军住在隔壁的宅院里,六人轮流值守。
除了那次差点丧命的惊险,她跟念春还有小石子在这一进宅子里过着都是很平静的生活,她听说那次烧杀抢掠死了上百个人,后续也抓了上百个人。
京城内外城都彻底戒严,内外城不互通,需要有出城令跟进城令才可进出。
到了年底,她才听说疫情得到控制,也开始给染疫的百姓分发治疗疫病的药物。
她想再过一两个月,她应该就能回宫了。
王秀花想着胤禑胤禄两个孩子,这一眨眼好像三个多月没见了。
除夕夜,他们三人吃过年夜饭后便早早歇息了。
外面有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悬月高挂,弯月散着朦胧的光,树影婆娑,冬夜里的冷风呼呼吹着。
王秀花本来安安稳稳地睡着,只是觉得耳边有异响,她睁眼一看发现屋内起了火花,她一下子惊醒,先前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又再次发生,好在这次火还只是起了一点点。
她外衣都没套上就跑出去叫人,把小石子跟念春他们喊起来,连小石子他们住的厢房也起火了。
“小主要灭火吗?”
这火还怎么灭,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只是王秀花发现大门是反锁的,她示意念春他们安静,她透过门缝看外面,发现外面有人,地上还有那几个护军的尸体,护军已经被杀了。
她立即退回去,他们几人只要一冲出去,等待他们就是死路。
那群人就是要他们被烧死或是被杀,没有第二条路,到底是谁对她这么狠,两次手法如出一辙,就是想要她的命。
“快,翻墙出去。”
那些人守在大门口,这宅院也没有后门,他们没有四面墙都围住,王秀花他们来到后墙,费了一番功夫才三个人都爬出去,急急往前跑。
许是跑得太急,脚步声有点大声,原本守在门前的人听到动静,很快注意到他们,约莫七八个人朝着他们追了过来,个个手拿长刀。
“小主,我们跑不远的,他们人多。”念春急道。
“跑,继续跑。”
因是深夜,他们住的地方又相对僻静,他们是喊破喉咙恐怕都不会有人及时出来救他们,对方的确人多,看身形也比他们健壮。
“小主,奴婢拦住他们,小主躲进树林里面。”
“不可以,一起跑进去。”
念春拦住他们就是以肉身挡住那些人,只能勉强拖延一些时间,念春绝对会没命的,王秀花拽着念春的手。
“小主,奴婢身上有匕首,奴婢拦住他们一会,小主才能脱身。”
念春因先前遇到的事,亲眼见到人被砍杀,心里一直害怕,她睡觉时怀里也藏着匕首,以防再有人冲进来要杀人,好歹有匕首可以暂时护身,今日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们三个人肯定不敌后面那七八个男人,很明显他们就是想杀了他们,再这样跑下去,他们很快被追到,尤其是小主。
“不可以,别说了,快跑。”
念春眼眶泛红,到这个时候了,小主都不愿意抛下他们,她觉得她跟在小主身边这几年,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小主真心把他们这些奴才当成身边人,有好吃的都愿意分给他们,也会护着他们。
她一个奴婢的命不如小主的尊贵,小主还有两个阿哥呢,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都很黏小主,小主要是出什么意外的话,小阿哥他们要如何是好,谁都没有亲额娘待孩子好,只有亲生的额娘才会真心待孩子,小主若是出事了,小阿哥养在别人身边,肯定不会得到真心实意的母爱。
“小主,你们快跑,别回头。”
念春还是停下来,掏出怀里的匕首,站定。
“念春……”王秀花大叫。
“小主,快跑,别回头,奴婢帮小主挡住他们,小石子,快拖着小主跑。”
王秀花被小石子拽着往前跑,她回头时见到念春拿着一把匕首跟后头追着的人厮打起来,那长刀落在念春身上,直接让她见血,一刀又一刀砍下来,念春还是用尽全力挡住那些人。
“念春……”
“小主,快跑吧。”念春大喊,那把匕首还在挥舞,试图伤人,她身上已经布满鲜血,不知道被有多少伤口,她的匕首被砍掉了,她跪下来时还抱住一个人的腿,不让那人追上去。
王秀花明知自己不该回头看,不能让念春的命就这样白白牺牲,可是她控制不住,直到小石子拽着她跑进树林里面。
夜晚漆黑,树林里更是漆黑。
他们跑了一段路后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后才慢慢放轻脚步,很快躲进一个灌丛里面,被各种灌丛遮挡。
王秀花咬住下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小石子也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呼吸声被人听到,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平静下来,不发出声音。
王秀花身子颤抖,下唇已经被咬出血,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
念春还有一年就满二十五岁,宫女二十五岁可以出宫了,念春原本还想着出宫来着,她还想过要嫁人,说是要生一个像胤禑胤禄一样的孩子,她说生一个人就好,她说二十五岁才嫁人的话,生孩子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所以不能多生。
她当初为何要把念春从乾清宫要到她身边,她若是一直待在乾清宫,她今晚便不会死,她还能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们的命比她的命珍贵多了。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念春的拼命相护,她算什么,她凭什么能让别人为她豁出性命,她太没用了,一次又一次,她只会连累身边的人,让她们枉死。
她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她都不能为念春报仇,他人的屠刀砍向她,她都没有能力反抗,她就是世上最无用的人,她才是那个不配活在世上的人,没有她,念春张嬷嬷她们都不会死,她们还能好好活着。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流进她嘴巴里面,混着鲜血被她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