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你可知煦太子他们今夜为何会这样对待你吗?”左手一直握着燕清秋那只因为紧握成拳而骨节突出的右手,右手则轻抚着燕清秋的左脸颊,冷晴如此语调温柔低缓地询问着双眸低垂的燕清秋。
不过,冷晴似乎并未指望燕清秋能回答她的问话,因为,问完以后,冷晴又继续语调温柔低缓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无非是因为煦太子他们不确定你是否会与他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与他们一同面对那些已知的、未知的敌人罢了。”
在决定与燕清秋交谈之前,冷晴曾如此自问:炎子明他们为什么百般防备燕清秋?甚至对初来乍到的燕清秋动了杀念?
其一,不就是因为炎子明装傻这事目前还不能让人知道,而偏偏燕清秋这个“煦太子妃”的到来,随时都可能让炎子明身上的秘密被暴露吗?
其二,不就是因为燕清秋是从燕国来的外人,还是炎子明的父皇和母后安排给炎子明的太子妃,且燕清秋今夜恰巧不知为何在左侧殿门外偷听了他们几人的谈话吗?
若非如此,即便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不相信燕清秋,即便炎子明和王泉、牧文怀疑燕清秋嫁给炎子明这个“傻太子”其实是别有用心、甚至是居心叵测,炎子明和王泉、牧文对待燕清秋的态度,也不至于如此恶劣!
虽然冷晴也很奇怪,甚至冷晴也怀疑过今夜燕清秋会在左侧殿门外偷听的原因,但是,相比于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冷晴则要冷静得多了。
至少,在弄明白燕清秋在左侧殿门外偷听的原因之前,冷晴并不赞成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对燕清秋做出任何伤害之举。
况且,同为“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的女人,远离故国故土的心情,冷晴十分了解。
其实,细细算来,比起从燕国千里迢迢地远嫁到这赤冰国来,与自己的父母此生生离的燕清秋,冷晴在现代社会可以说是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冷晴唯一的发小蒙语已死,冷晴的养父蒙爸爸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多半也已经……
蒙语的舅舅裴文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需要冷晴牵挂在心。
仅剩下的,唯一能让冷晴挂心的,就是冷晴的养母蒙妈妈了。
因蒙妈妈患了重度抑郁症的关系,在送蒙妈妈入住疗养院的时候起,冷晴就给蒙妈妈所住的疗养院预交了蒙妈妈未来二十年的疗养费用。
对于患了重度抑郁症的蒙妈妈而言,二十年的疗养费用,已经足够了。
明明蒙妈妈还好端端地活着,为什么却说冷晴在现代社会可以说是已经没什么牵挂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冷晴为蒙妈妈预交了未来二十年的疗养费用,所以冷晴就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对蒙妈妈不管不顾了?
不!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冷晴知道,按照她最后一次去疗养院看望蒙妈妈时,以蒙妈妈当时的精神状况来看,以及蒙妈妈的主治医师对冷晴说的那番话来分析,蒙妈妈能不能在疗养院安然地呆过十年,都是个问题!
毕竟重度抑郁症不是伤风感冒,不是通过物理治疗就可以痊愈的疾病,那是一种很危险的精神类疾病!重度抑郁症危险到,只要医护人员稍有不注意,患上重度抑郁症的病人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寻机自杀。
冷晴是个理性的人,冷晴很清楚,在现代社会,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疗养院里的医护人员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目不转睛地照看着病人,完全不给病人独处的机会。
即便那些医护人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照看着患有重度抑郁症的病人,但她们能这样坚持多久呢?三个月?还是半年?三年?
只要是人,就会有打盹的时候!既然无法避免病人独处,那么……
虽然不愿意那样去想,但是冷晴知道,蒙语的死对蒙妈妈造成的打击、伤害,是不可能有办法修补、治疗的,除非让蒙语死而复生!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不可能让蒙语死而复生,那么,冷晴虽不是医生却可以如此断言——
蒙妈妈的重度抑郁症,根本没有康复的可能!
既然蒙妈妈不可能康复,那蒙妈妈就有很大的可能去自残、自杀。
只要疗养院给蒙妈妈安排的医护人员稍有不注意,蒙妈妈就性命堪忧!
但是,这却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
总不能为了防止蒙妈妈自残、自杀,而一天到晚地将蒙妈妈绑在床上,不让蒙妈妈动弹吧!若真那样对待蒙妈妈,岂不是比对待囚犯还不如?!
冷晴之所以一次性为蒙妈妈预交了未来二十年的疗养费用,仅仅只是冷晴为了求得一个心安,仅仅是冷晴想要以此来暗示她自己,蒙妈妈一定可以安然活过二十年罢了……
但事实上,无论冷晴怎么做,冷晴的内心深处均清楚地知道,活上二十年,这对于一个患有重度抑郁症的人来说,太遥远、太渺茫,也太……艰难了。
再者说,二十年,即便是对于一个精神正常,却已年近五旬的中老年人而言,也已经可以算得上“余生”了。
综上所述,这便是为什么说冷晴在现代社会可以说是已经没什么牵挂了的原因。
但是,燕清秋却与冷晴不同!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早在来到这个异世的那一刻起,冷晴就已经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一个了。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冷晴真可谓是了无牵挂。而冷晴,也没打算在这个异世与任何异性发展男女之情,冷晴如今唯一所求,只是能够安稳地度过她的余生,仅此而已。
无牵无挂,不动情,所求又不过是能够安稳地度过余生,冷晴就不惧这“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三苦。
至于“生,老,病,死”这四苦,对于在现代社会生过一次,死过一次,从小就大灾小病不断,如今又在这异世捡了一条命的冷晴而言,也已不足为惧了。
虽然重生这一次,冷晴的确怕死了许多,可真要是死亡来临,冷晴除了坦然面对之外,似乎也别无它法吧!
毕竟,冷晴可没想过要在死神来临之时,哭天喊地地求老天爷再给她一次重活的机会。
旁的不说,就说冷晴本就是个心性淡泊、淡漠之人,仅凭这一点,冷晴也可以淡然面对这“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七苦,但燕清秋,却没有冷晴这么容易摆脱这人生七苦啊!
燕清秋在这个异世,不仅有疼爱她如珍宝的父母,还有一大帮子家人,且燕清秋的父母家人均活得好好的,但是燕清秋此生却要与她的父母家人生离!!这“爱别离”之苦,燕清秋首先就逃不脱。
再是“求不得”之苦——
就燕清秋从燕国千里迢迢地远嫁到这赤冰国而言,别说燕清秋往后想要与她的父母家人团聚,即便是燕清秋想要回去燕国见一见她的父母家人,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华夏历史上有许多和亲公主,可有几个和亲公主在离开了她的国家后,余生还有机会能返回她的国家的?能不客死异乡,而是在他乡遵循自然规律地“老、病、死”,就已经是和亲公主最好的结局了!
生而不能与父母、家人团聚,连想要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这“爱别离、求不得”的人生二苦,燕清秋逃不脱。
如此算下来,与孤身一人穿越到这个异世,与现代社会的一切都已“死别”,心中可算是了无牵挂的冷晴相比,燕清秋的痛苦远在冷晴之上!
虽然痛苦程度不一样,但是,燕清秋此时的心情,冷晴大约能猜到大半——
炎子明和王泉、牧文对燕清秋设有心防,孤身一人嫁入这赤冰国皇族的燕清秋对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他们……又何尝不是心有防备呢?
如若不然,为何燕清秋至今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们几人说?
从燕清秋连为她自己求得生机的解释之言都不愿意说这一点来看,足以证明燕清秋对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的心防,不比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对燕清秋的心防低!
冷晴觉得,若要让燕清秋放下对他们这几人的心防,那她就势必要将这个中厉害与燕清秋分析道明,让燕清秋明白炎子明他们的顾虑,让燕清秋知道炎子明他们那样对待她是有原因的,最重要的是,冷晴要让燕清秋对炎子明他们的心防有所化解。
只有当燕清秋不再那么防备他们几人时,燕清秋才有可能愿意与他们几人交流。
抬起右手轻轻抚过燕清秋的脸颊,将垂在燕清秋脸侧的一缕发丝轻柔地别到燕清秋耳后,冷晴缓缓张口,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低缓:“公主殿下,我与你说了这许多,最终,也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也许公主殿下也知道的道理——
既然公主殿下嫁给了煦太子,那么,无论煦太子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无论煦太子胸中有无丘壑,公主殿下都应该以煦太子的利益为公主殿下自己的利益;以煦太子的目标为公主殿下自己的目标。
话若再说得直白些,就是……公主殿下不妨想想,若是煦太子不好过,作为煦太子目前唯一的妃子,且是太子妃的公主殿下……你又能好过吗?若公主殿下能够表明你的立场,相信煦太子他们对公主殿下的态度也会改变的。”
用温柔轻缓的言语,循循善诱,这是攻破一个人的心理防线最简单的办法。
而一步一步地诱导燕清秋站在炎子明的立场去思考问题,让燕清秋明白,只有顺从、辅助炎子明,才是对燕清秋正确的事情,这才是冷晴此次要求与燕清秋交谈的最终目的。
这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多个朋友就多条路!
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自然也是希望燕清秋能站在他们的阵线,与他们一同抗敌的。只可惜炎子明和王泉、牧文却在一开始就做错了!
且不论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他们三个大男人能不能拉下脸面主动去与燕清秋这么一个小女子交好,就是单论王泉和牧文一开始就又是擒拿燕清秋的手臂、又是对燕清秋拔剑相向地,这就足以让燕清秋下意识地排斥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说的所有的话了好吧!
毕竟若是换位思考,换作是冷晴与王泉和牧文乍一见面,就被不问缘由地如此粗鲁地对待,冷晴也不愿意理会王泉和牧文。
帮燕清秋将她那几缕垂在额前、颊侧的发丝悉数捋顺后,冷晴便将她的右手轻轻地放下了,但是,冷晴的左手,却始终保持着握着燕清秋那只因为紧握成拳而骨节突出的右手的姿势不曾变化。
灯火通明的,空阔且安静的左侧殿内殿中,但听得冷晴再次如此语调温柔低缓地对双眸低垂的燕清秋说道:“公主殿下,我的话言尽于此,公主殿下若眼下想不明白没关系,我可以给公主殿下六天时间慢慢想。在‘九日归宁’那天到来之前,公主殿下则必须给我,给煦太子殿下一个答案。”
话音一顿,却是冷晴回头看向那厢姿态慵懒地坐在金丝楠木长榻左边的炎子明,冷晴眉眼弯弯地如此朝炎子明柔声笑问到:“煦太子,您看我的提议是否可行?六天时间不算太久,想来煦太子应当不至于如此吝啬,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不愿意给皓月公主吧!”
与回眸笑看着他的冷晴四目相对,炎子明唇角勾起,回以冷晴一个温柔缱眷的笑意。
但见炎子明薄唇微张,富有磁性且带着几分慵懒意味的嗓音悠悠地传进左侧殿内的几人耳中:“你看着办吧!若你能说服这位美丽的燕国公主,本太子自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