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天空上依然繁星点点,遥远的天际那抹清冷惨淡的上弦月亦始终斜斜地挂着,只是这漆黑的充满寒意的夜,越发显得黑沉了。
此时已临近子时,整座怀安城具已万籁俱寂,而赤冰国皇宫亦早已归于沉寂,各宫中的人均已沉入梦乡,但是惟德宫清心殿的左侧殿中,那一盏盏明亮的烛火依然没有熄灭的迹象。
灯火通明的左侧殿内殿中,但见脚踩黑色暗纹嵌金丝高筒官靴,身穿棕色皮甲,墨发高束,左手提着他那柄在今夜两次出鞘又两次入鞘的三尺青峰的牧文满面寒霜,不动如松地站在摆在殿中央的那两只银碳火炉后,满面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
同样脚踩黑色暗纹嵌金丝高筒官靴,身穿棕色皮甲,墨发高束的王泉却是双手抱胸地目视前方,唇角朝一边勾起,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带笑的模样,看得人有些后背发毛。
而那张靠墙摆放的,铺着羊毛毯的金丝楠木长榻上,以长榻中间摆着的那张金丝楠木的矮脚桌为分界线,长榻左边坐着三千青丝一丝不苟地悉数以碧玉冠和横插在玉冠上的碧玉簪束于发顶,穿一身月白色上绣斑斑墨竹的锦缎长袍的炎子明。
炎子明上半身斜倚在他身旁的那张金丝楠木矮脚桌上,左手小臂搁在金丝楠木矮脚桌的边沿,右手手肘亦是搁在金丝楠木矮脚桌上,手掌则虚握成拳地撑在了他右侧的脸颊上,一副慵懒到极点的姿态。
长榻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三千青丝仅用一条紫色发带束在脑后,难得地穿上了那一件黑、灰、白三色的水墨画齐胸襦裙,又在齐胸襦裙外罩了一件厚实的紫色厚氅的冷晴。
冷晴面前,则站着梳着端庄却简单的发髻,髻上簪着几支银簪,穿一身天蓝色曲裾深衣,脸虽抬起,但一双秋水皓眸却低垂着看着她脚下那黑黝黝的地面的燕清秋。
冷晴的左手始终握着燕清秋那只因为紧握成拳而骨节突出的右手,此时冷晴正回眸看着坐在她身后那张金丝楠木长榻上的炎子明,眉眼弯弯地笑得温柔。
就见冷晴粉唇微启,如此朝炎子明柔声笑问到:“煦太子,您看我的提议是否可行?六天时间不算太久,想来煦太子应当不至于如此吝啬,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不愿意给皓月公主吧!”
因为冷晴这一抹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炎子明的唇边亦挂起了一抹温柔缱眷的笑意,而炎子明那双狭长且勾人的丹凤眼因他唇边的笑意而微弯,看起来越发显得勾人了几分。
而后,就见炎子明薄唇微张,富有磁性且带着几分慵懒意味的嗓音悠悠地传进左侧殿内的几人耳中:“你看着办吧!若你能说服这位美丽的燕国公主,本太子自无异议。”
得到炎子明肯定的答复后,冷晴便回眸看向了她面前的燕清秋。
唇畔始终挂着那抹温柔善意的笑容,冷晴轻启粉唇,继续柔声对燕清秋说道:“公主殿下,煦太子已经答应给公主殿下六天的时间考虑了,希望六天后,公主殿下考虑的结果不会令我等失望才是。
话已至此,其余诸事,皆可以等到六天之后再做定夺,眼下,我只有一个疑问,这也是我今夜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公主殿下,现在,是否可以将你的右手摊开,给我看看你的右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样东西呢?”
说完这番话后,冷晴并未做出其它动作,冷晴只是静静地握着燕清秋那只因为紧握成拳而骨节突出的右手,静静地看着燕清秋,等待燕清秋的反应。
出乎冷清意料的事,这一次,燕清秋的反应来得无比之快——
原本,对于冷晴的所有言词都无动于衷,毫无反应的燕清秋在听闻冷晴这番话后,燕清秋那********、凹凸有致的身体明显为之一颤,紧接着,燕清秋那双始终低垂着的秋水皓眸,终于缓缓抬起,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冷晴。
待燕清秋抬眸后,可见燕清秋的那双秋水皓眸中虽满含讶异之色,但先前那两汪含在眸中的泪珠却是不见了。想来是经过先前冷晴与之说话的那段时间的缓和,燕清秋已经调整好了她的情绪罢。
这厢,尽管燕清秋此番的反应速度出乎冷清的意料,但与燕清秋四目相对时,冷晴依然笑得满面温柔、善意。
只是,冷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中的神色,却无比坚定,誓有一种非要亲眼一睹燕清秋右手中所握之物为何的坚决。
而另一厢,冷晴这番话不仅让始终静默的燕清秋有了如此明显的反应,就连姿态慵懒地坐在金丝楠木长榻上的炎子明,与站在距离冷晴和燕清秋约有十来步远的地方的王泉,亦皆因冷晴这番话,而将视线落在了燕清秋那只始终被冷晴的左手握着的紧握成拳的右手上。
此时,炎子明与王泉心中此时皆有一个相同的疑问:冷姑娘(馨儿)为何竟会知道这燕国公主的右手中握有东西呢?不过看这燕国公主的反应,冷姑娘(馨儿)所料定是不差的!
至于牧文,则始终是那副手提长剑,满面寒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动如松的模样。
说起来,冷晴之所以会知道燕清秋的右手中握有东西,不过是因为冷晴注意到,从燕清秋被王泉擒着右臂拉到这左侧殿内殿中起,直到王泉松开燕清秋的右臂,燕清秋的右手,却始终紧握成拳不曾松开过。
当然了,燕清秋右手握拳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值得让冷晴注意的,但是!燕清秋的左手,却仅仅只是虚握成拳,并不似燕清秋的右手握拳得这般用力,连骨节都明显突出了。
且冷晴明显注意到,燕清秋的右手一直都是紧握着不曾松开的,但燕清秋的左手却是时而虚握成拳,时而会五指微张地放松下。
如此推断之下,冷晴几乎可以断定,燕清秋的右手中,握着一样东西!
只是眼见为实,冷晴心中虽几乎可以如此断定,但冷晴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燕清秋右手内握着的东西,冷晴便不好将之说出口。
这也是为什么冷晴始终要握着燕清秋的右手不放的原因,冷晴为的,不过是想要借此确定下她心中的猜测罢了——
若燕清秋的右手中没有东西,那么,时间一长,燕清秋的右手定然会有所放松,只要冷晴一直握着燕清秋的右手不放,那么只要燕清秋的右手有任何松弛,冷晴都能感觉得到。
但,若是燕清秋长时间地紧握右手,且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那就证明燕清秋的右手中的确握有东西!且是对燕清秋而言,相当重要的一样东西!
冷晴如此猜测推论的依据到也简单——
冷晴是习武之人,对人体的素质和耐力十分了解,相对来说,一般人若掌中无物,是无法长时间如此用力地紧握手掌的。但若是掌中有物,那就不一样了。
若说之前冷晴心中对于她的猜测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那么,刚才燕清秋的反应,就足以让冷晴百分之百地肯定她心中的猜测了。
既然心中所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冷晴自然是不会放任燕清秋就这么带着她手中所握之物离开这左侧殿的。毕竟……燕清秋今夜为何会在这左侧殿门外偷听他们几人谈话的愿意,冷晴还未弄明白呢!
明亮的烛火下,就见燕清秋与冷晴对视良久。
冷晴始终是那副静静地握着燕清秋那只因为紧握成拳而骨节突出的右手,静静地看着燕清秋,等待燕清秋的反应的模样。
相比于冷晴过于冷静的态度,燕清秋却是从一开始的神色讶异,渐渐地恢复到了面色如常的状态。但是,燕清秋却半点也没有要朝冷晴摊开她的右手的意思。
无论遇上什么事,冷晴从来都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面对燕清秋的沉默,冷晴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与冷晴和燕清秋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王泉,却是因为冷晴与燕清秋这双双静默对视的态度,而着急了——
就见王泉依然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脚下却往燕清秋所在的方向一连迈出三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静地凝视着冷晴的燕清秋。
倏然,王泉掀了掀嘴皮子,唇畔带笑却语气森然地朝燕清秋如此道:“皓月公主,不知你手中握着的究竟是何物,竟如此宝贝得不舍得将之公诸于众!若公主你再不将那物件展示给我等看,可就休怪我王泉对公主你不敬了哦!”
“王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出言吓唬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爷告诉你多少遍了,要学会怜香惜玉!怜香惜玉!!你若是继续如此不懂怜香惜玉,以后可是会娶不到媳妇的。”那厢王泉的话刚一说完,不等冷晴和燕清秋做出反应,姿态慵懒地坐在金丝楠木长榻上的炎子明就唇畔挂笑,语气调侃地接下了王泉的话。
对于炎子明的截话之举,王泉那张圆滚滚的娃娃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羞恼之意。
王泉只是放下他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将之垂在身侧,而后笑眯眯地看向炎子明,语调笑意盎然地如此回到:“爷啊!怜香惜玉这事吧,他得分人的。再说了,若是小的实在娶不到媳妇,小的不是还有爷和牧文吗?以后跟着爷和牧文混吃混喝也是不错的。”
笑着斜了王泉一眼,炎子明言词嫌弃地朝王泉笑道:“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怜香惜玉还分人,这是哪门子道理?只要是美人,可都得怜香惜玉!另外,爷可不愿意让你蹭吃蹭喝到老,养你一辈子太麻烦了。”
“牧文。”与王泉道罢,炎子明转眸看向站在银碳火炉后,满面寒霜的牧文,如此唤了一声后,方笑问道:“若你日后娶妻了,你愿意让王泉一直跟着你和你媳妇蹭吃蹭喝吗?”
对于炎子明的问话,满面寒霜的牧文眼都未斜地就毫不犹豫地作出了他的回答——
“不。”不带任何情绪的言简意赅的一个字从牧文口中吐出,拒绝之意尤为明显。
那厢牧文的话音未落,这厢的炎子明就再度转眸,笑看向王泉,笑眯眯地朝王泉摇头叹道:“你看,王泉啊,连牧文都不愿意啊!所以啊,你这不懂怜花惜玉的性子得改改,不然等以后你可就要孤独终老咯!”
“你们几个适可而止啊,不要一直在那里调侃皓月公主了!皓月公主是女孩子,脸皮薄得很,可没你们那么言行无忌、没底线。”不等王泉再接下炎子明的话,冷晴就适时回眸看向姿态慵懒地坐在金丝楠木长榻上的炎子明,笑着截断了炎子明等人的调侃之言。
回以冷晴一笑,炎子明薄唇微张,笑着回道:“行!馨儿怎么说,本太子就怎么做!馨儿让本太子闭嘴,本太子就闭嘴还不行吗?”
如此对冷晴言罢,炎子明又转眸看向王泉,亦是笑着道:“王泉,你也是啊!不要再贸然开口打断馨儿了,咱们但听馨儿的吩咐,万事交给馨儿即可。”
冷晴见状,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冷晴其实知道,炎子明先前之所以开口扯什么怜香惜玉的话题,只是为了缓和因王泉那番逼迫之言而导致的又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罢了。
而炎子明的用心,王泉想来也是猜到了,所以,在炎子明张口后,王泉便顺着炎子明的话,转了话头,并不再继续将矛头直指燕清秋。
不过,冷晴估摸着她若再不张口制止,若任由王泉再接下炎子明的话,就按王泉那不靠谱的性子看,天知道王泉能说出什么话来!
既然炎子明缓和气氛的目的已达到,冷晴自然便不再迟疑地截断了炎子明与王泉的调侃之言。只是冷晴却未料到,炎子明若是随性起来,简直与王泉有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