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国公府中挂满了红绸,更有保卫京城的禁卫军亲自开路,从国公府的大门到皇宫大门,一路都铺了鲜艳喜庆的红绸,路边百姓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禁卫军肃穆的站在两旁。
苏鱼一大清早被拉起床,就没有用过食物,因家中没有女性长辈,她便请了靖侯夫人过来。
靖侯夫人笑着为她梳发,乌木梳在发丝间穿梭来去,她心底微微叹息,觉着侄儿从容没有这个福分,真是可惜了。
不过也打心眼里祝福苏鱼,“今日以后,你便是皇家的儿媳,宸王妃了。”
苏鱼从铜镜中看身后人的笑脸,她也漾起一抹嫣然浅笑:“夫人,我心中知道。能够嫁给自己所爱的男子,是全天下女儿的愿望,如今我就在完成这个愿望。”
前世的种种,随着景玉珩的身死烟消云散了,今生还有很漫长的路,她会和长风携手走下去,无拘无束做她真正的自己,享受属于她的人生。
上了妆,苏鱼便被红盖头遮挡住了视线,入目皆是红,被簇拥着出去。
四处都是炮竹之声,敲击之乐,属于景长风的声音也窜进苏鱼的耳朵:“鱼儿,我来接你回家!”
红盖头下,苏鱼笑起来,白砂塞给她一段红绸,她紧紧的攥住,也不管这么吵杂的场面,景长风能不能听到。她应道:“好。”
苏鱼上了花轿,白砂勄翠两人随侍在花轿旁,白砂笑声传进苏鱼的耳中:“主子!看热闹的百姓好多呢!先前您吩咐我拿的红包,都不够发了呢。”
苏鱼倒是想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样一副热闹光景,只是,听说那样做会带来不好的晦气,即使在她看来是无稽之谈,但她还是认真克制住了。
很久,花轿才停了下来,媒婆高亢的声音响起:“请宸王殿下牵宸王妃进宫!”
此次的婚礼,是在宫中举行的,宴请群臣,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都可前来参加。
四周似乎在一刹那安静下来了,男人一步步走近她的声音,叫苏鱼的心也禁不住砰、砰、砰地迅速跳动起来。
黑金长靴从红盖头下方闯进了她的眼帘之中,却听周遭惊呼吸气声齐齐响起,苏鱼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熟悉的男性气息和温暖的胸膛令苏鱼的心安下来。
“天啊,我也好想成为宸王妃啊……”有从宫里宴席上赶过来见礼的千金小姐捂着胸口惊呼不已。
苏鱼稳稳的抱着男人的脖子,听他一字一句认真的低声道:“我的鱼儿,我的王妃,我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得偿所愿的这一日。”
苏鱼的脸火烧火燎的红起来,甜蜜的滋味令她笑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景长风终于放下了她,而脚下踏着的地面,从鲜艳的红毯,变成了木制精细的地板。
“新人见礼——一拜天地!”麦原尖细的高声道。
苏鱼在景长风的引导下,心怀欢喜的行礼节。
贵妃扶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捂着嘴既欣慰,又高兴,她已经想起来大半事情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也记不起来。
“陛下,我们的孩儿真正的长大了。想来,当年你带着他远去边疆拜访安国公的决定,无比的正确。”
永安帝看着两人拜天地,心里也有所感慨。谁能想到景长风这小子眼光这么好,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看中了人家小姑娘,以至于回到京中后还念念不忘,成就了这段良缘。
真不愧是他的种!
“二拜陛下贵妃——”
苏鱼攥着红绸转过身来,恭敬的行礼。
群臣议论纷纷,喜色漫上眉梢,唯独承恩公一家木着张脸。
“夫妻对拜——”麦原笑呵呵的提高了声音。
苏鱼盯着素手紧握的红绸,转了个身,再度行礼。
“礼成——”
就在麦原宣布礼成之时,媒婆和众宫女正打算簇拥苏鱼入洞房时,却听见了殿外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一名浑身沐血的士兵高高举着一块令牌,在殿外勒马,大步跨进殿中,跪伏在地,双手高举令牌。
所有的丝乐之声都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令牌和那个士兵的身上。
那令牌,是急令,无大事不得动用。
“禀陛下!西北边关告急!阿伊族五日前突然举兵攻打边关杳城!杳城措手不及失守!如今守军退守嘉令关!属下五日快马加鞭,日夜不眠,才赶到京都!”那士兵说完,像是凭着意志力在支撑,眼皮一闭,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头盔上凝结的血块和地面碰撞,碎了一地——
那不知是谁的鲜血,眼下静悄悄的躺在地面上。
永安帝站起身来,龙威陡增,“好一个阿伊族!果真是狼子野心!还偏偏选了这个时间段来攻打安国!”
令他最难以接受的是,杳城失守!
众臣寂静,有胆小的女眷,已经被那个浑身染血的士兵吓得说不出来话了。
苏鱼也停住了脚步,杳城和嘉令关,皆是安家军守卫之地,如今情形究竟怎么样了?
何况,前世阿伊族也攻打安国,可是,分明是在一年以后才攻打的安国,如今竟然提前了一年时间。
必定和逃走的虞苏有天大的干系!
她的手指指甲攥得发白。
好几个武将都站出来,想要奔赴嘉令关抗敌!
景长风看向永安帝,他单膝跪下:“父皇!儿臣苦学文韬武略多年,眼下正是儿臣派上用场的时候!请父皇下旨,儿臣愿前往嘉令关,收复杳城!”
“不可!”景华安放了手中杯,他反对道:“眼下谁不知道,长风你是将来父皇的继承人,战场凶险,谁去都可以,唯独你不能去!何况,今日是你和弟妹的大婚之日,你弃弟妹而去,你对得起她吗?”
花太傅也站出来抗议了,他也同景华安的话大致差不多,贵妃也捂住了肚子,蹙眉忧虑地望着长风:“长风,你的大婚之日,你万万不可前去!”
“陛下!”看了许久好戏的承恩公,不着痕迹的翘了翘嘴角,站出来正欲禀报道:“杳城失守,而杳城是安……”
“陛下!”清洌女声打断所有的话,苏鱼果决的掀开红盖头,露出倾城绝艳的一张脸来。
无数道吸气声响起,不知是惊艳的,还是惊呼讶然的。
苏鱼推开了面前阻隔的重重宫女,她走到景长风身旁,同样单膝跪下,“陛下!外公曾无数次对苏鱼耳提面命,一旦安国有难,有人胆敢侵入安国土地,必要子孙后人勇敢出师,用所学本事击退来敌,守护安国!”
“什么意思?”永安帝隐隐猜出来了,许多人心底也隐隐有了猜测,可一个都不敢置信。
“臣女苏鱼,自请为将,前往嘉令关,率安家军收复杳城!绝不叫阿伊族攻进我安国疆土!”苏鱼坚决而毅然。
所有人都在看她,谁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一介女留苏鱼说出来的。
“她是疯了吗?战场是什么地方?七尺男儿尚且危险重重,她可是个女子啊!”女眷中发出了第一声惊呼,犹如滚烫的水泡开后的第一缕泡泡,接二连三的令众人从震撼中惊醒,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女子上战场,简直前所未闻!这保家卫国,本该是男儿做的事,她上去能做什么?”
“难道是疯了想寻死不成?她可是刚拜堂完的宸王妃,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更有甚者,是觉得苏鱼身为女流,压根没有上战场的权利,苏鱼就是想让凶悍野蛮之名在外的阿伊族攻进安国来!
一道道议论,一道道申斥,不断的流传在大殿上,人心浮动。
“她绝对是疯了。”承恩公喃喃出声,脸上更是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本来打的,就是将矛头指向苏鱼的主意,那杳城和嘉令关皆是安家军驻守之地,眼下失了杳城,那些安家军就是罪人!
而掌管这安家军的苏鱼,他无论如何也想把她送到针锋浪顶处!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寻死!
承恩公朝永安帝拱手道:“陛下!宸王妃一介女流之辈,掌管兵权本就不妥,如今竟然要自请为将,赶往嘉令关?这简直是臣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莫不是想让嘉令关失守得快一些,将安国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吧?”
他脸上毫不掩饰的讥讽,那副嘴脸,实在惹人生恶。
偏偏还有几个酸儒文臣附和他所说的话。
景长风相信苏鱼有这个实力,而且有这个胆色能在众臣面前,自请为将,真不愧是他的苏鱼。
只是,承恩公那个跳上跳下的小丑,实在是太过烦人了。
“承恩公慎言!那日朝堂之上,本王便说过了,即使你眼下不信苏鱼,难道还怀疑安国公不成?敢把兵权交付给鱼儿,就证明她有这个实力!起码,也要比你们这几个只会在帝都谈嘴皮子的人强!”景长风站起来,不怒而威,天生的威压降下。
承恩公的气焰,顿时就像是被制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