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密道

    九兮离宫后径直去了马市，要想长途奔袭，少不了一匹好马。

    卖马的小贩太能说会道，不停给自己的马贴金，但民间哪儿找那么多好马？最好的马当然都在军中，与之相比，这些马差距太大，等她矮个子里拔高个的选好，天都快黑了。

    赶在关门前出了城，九兮打马飞奔，月色初升时总算赶到最近的驿站，递了典狱司的牌子，正要进去，突然发现不远处路边的树林里驻扎着一队人马，看衣着，是押送流放之人的兵卒。

    九兮站住，意外在其中看见个熟人，想起因着在小巷里出手闹出动静被父皇抓住小辫子，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倒霉事，她摸了摸遮住半张脸的面具，露出个恶劣的笑。

    把马匹行李交给属官，九兮踏进驿站为自己安排的房间，吃好喝好之后，还有闲心泡了个热水澡，才慢条斯理出了门，特意从树林另一侧绕了过去，靠近时跃上树杈，隐藏在枝叶间打量。

    此次押送的犯人不少，足有二十人，俱是青壮男子，除却中央的一架囚车被围在中间重点守卫，其余十九人分作五堆，环绕着囚车随意拷在一起。负责押送的兵卒共有八人，处于最外围，腰间皆配刀兵，三人盯着囚车，剩下五人一人负责一堆犯人，手搭在刀柄上，聚精会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九兮站在树上，看着囚车里的刀疤男陷入沉思。难不成这个躲不过酒坛子的色胚其实是个什么大人物，还是一个顶十个那种？

    囚车里，刀疤男被三个人盯得死死的，挠一下头皮都要收获警告的瞪视乘以三，几乎快要接受被押送去采石场挖石头的命运了。

    直到他发现同批的犯人中竟然有北海人，顿时安分了。经过仔细观察，他确定有个押送的士兵也是北海人的同伙，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大，只要这群北海人逃跑时引发骚乱，把人都引开，这枷锁跟囚车上的破锁压根困不住他！

    什么？你说要是他们不逃跑，乖乖去挖石头怎么办？

    怎么可能，北海人可是天下皆知的狂热份子，当初大褚统一天下，东西南三海岛皆称臣，唯有北海人，北海岛都沉了，活下来的人分散四地，还要纠集起来搞叛乱，高喊北皇未死，北海不灭，想从大褚皇帝手里抢地盘。

    让北海人去给大褚皇帝挖石头修行宫，想都不要想。

    果然，这天傍晚，那群北海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凑在一起频频眼神交流，似是准备动手，又颇有些忌惮驿站守卫来援。

    终于，等到月上中天，驿站门口守卫换岗的间隙，一阵白雾忽然从树林中包围而来，不过一瞬就将车队吞没，刀疤男暗道一声不好，来不及闭气，不慎吸入，晕厥过去。

    任由白雾袭来，九兮紧靠树干，借着茂密的枝叶将自己藏严实了，心里颇有些惊讶，她方才蹲了一会儿，不料就这会儿功夫就遇到有人要劫囚。

    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刀疤男的玩闹之心彻底消失，看守的兵卒未曾发现，但她目力绝佳，又站在高处，俯视之下却看得一清二楚。

    一群细小若柳絮的白色虫子从四面八方围拢，翅膀洁白透明，翅脉清晰，煽动间白雾弥漫。

    其中一堆犯人中，一名略显瘦弱的青年赶在雾气靠近前，从怀中掏出枚白玉，一阵朦胧微光散开，将他周围一行五人笼罩在内，其中竟还包括了那名负责看守他们的兵卒。

    不知名的小虫都有意避开白玉散发出的微光，浓雾中留下一个一米左右圆形的空白区域，紧接着，那名被保护在内的兵卒解下腰间佩剑，两指成刀，直接将刀柄划断，露出其中藏好的琉璃瓶。

    琉璃瓶被打开，里面半瓶黑色的液体像是活了过来，在瓶中不断沸腾，最后竟激荡着冲出瓶口，快速蒸发消散在空气中。但显然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且效果显著，浓雾中扑通倒地声不断响起，顷刻间就只剩五个北海人还清醒的站在原地。

    白雾中一滴黑色液体直冲九兮激射而来，离得近了方才看清，那哪是什么水滴，而是一群裹挟在一起的黑色小虫，密密麻麻一堆，令人头皮发麻。

    九兮不敢迟疑，立在枝干上，眼角扫过树叶上汇聚欲滴的水珠，灵机一动，调动全身真气，指尖一扫，水珠与虫团相撞，将其裹住，任由黑色小虫冲撞也不能突破，她送了口气，掏出怀中的玻璃瓶，吧药液都倒出，将那裹着虫子的水团收起，方松了口气。

    场中手执白玉的瘦弱青年捡起被身边人随意丢弃的佩刀，撩起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就对着自己的手腕来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朝着地面滴落，一股清冷的莲香四散开来，一瞬间白雾肉眼可见地淡去，一群晶莹剔透的小虫像是闻到母乳的饥饿小兽，迅速聚拢，扑向青年尚在淌血的伤口，被血滴包裹，隐入血肉。

    青年身旁，兵卒打扮的人撕下人皮面具，双目黑沉，耳后复杂无序的图腾在她看来刺眼无比。

    果然是北海人，在离盛都不过二十里的地方，居然有北海人。九兮五指用力，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指印，勉强忍住胸中翻涌的嗜血欲望。

    一人上前替瘦弱青年包扎伤口，其余三人自觉找到倒下的兵卒，剥下衣服穿上，再给昏迷的兵卒套上囚衣。之后拆了囚车，只留下一块木板，把所有人都搬了上去，如货物般码得整整齐齐。

    至于刀疤男，则被特殊对待，整个人横在马匹上，被耳后有图腾的北海人亲自带着，一行人骑马飞驰，驾着囚车，带着满满一车昏迷的囚犯迅速离去。

    这些北海人是为了救刀疤男而来？九兮心思百转，奔回驿站，从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借着夜色沿车辙一路追踪，越追脸色越是沉重，这竟是一条秘密小道，最后不经由锦官城便到了巫山脚下。

    翻过巫山，横渡瀚澜海域，便是南海。

    锦官城便是大褚对南海最后的防线，如今竟有这样一条密道，想到至今仍驻守在玉容府境内的两万南海骑兵，九兮眉头狠狠皱起，若是南海王稍有反心，南海士兵登陆，经此密道秘密行进，与骑兵两面夹击，纵使其他两府增援，也太晚了。

    这条路只能掌握在大褚手中！九兮心中有了决断，放走马匹，远远吊在车队后。见他们停下休整，方掉头远离，从怀中取出一只竹哨，吹奏时不闻声响，她等在原地，少顷，天际飞来一只鹰隼，落在树梢。

    把写好的密信绑在鹰隼脚上，九兮又回到那群北海人扎营的地方，见他们已经休整完毕，开始爬巫山，便不紧不慢的坠着。

    果然，行进了两刻钟，在即将进入巫山一百零八寨的势力范围时，一行人停在一块布满藤曼的山壁前。

    一名北海人上前，在石壁上按某种奇特的规律一阵敲击，山壁开始晃动，最后在壁前露出一个可容十人同时进入的地道，九兮想也不想，趁着山壁还在晃动，快速藏进囚车，将自己埋进人堆，仅留一道缝隙，暗中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