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祭

    “如此甚好。”

    九兮颔首，退至卫鎏身边，便见白珏对墨石耳语几句，撑着疲软的身体向祭坛走去。

    视线移开，九兮正要同自己的新盟友，大名鼎鼎的盗圣卫鎏交流交流，周遭光线蓦地一暗。

    九兮与卫鎏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背对背警戒，目光朝产生异变的地方望去。

    并非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洞顶直射的光线依旧干净明亮，而是有东西将光都吸引了去。九兮神色肃穆，对于未知，她一向慎之又慎。

    翅膀透明的白色小虫再次出现，阳光照射下连身躯也开始变得透明，腹部一枚光点熠熠生辉，成百上千地聚集之下，散落在祭坛旁，竟比阳光更加夺目。

    白珏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手下，左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右手还握着刀，刀口上沾染着殷红血迹。

    动不动就给自己来一刀，这人难道不会疼的吗？九兮暗暗咋舌，不过，她记得之前在驿站外也是割的左手，为何不见留有伤口？

    正狐疑，却见白珏扬起刀又给了自己一下，鲜血喷涌，有几滴甚至溅在了她的脸上。

    那抬起的左手腕上，先前划伤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接着竟快速愈合，片刻便肌理平滑，连结痂也不曾留下。

    白珏神情平静，眼中却尽是狂热，她扔下刀具，抬手擦过眼尾，温热的血液染上图腾，似是花丛中盛放的艳丽花朵，花瓣瓣瓣殷红，鲜艳欲滴，危险却又迷人。

    她拾级而上，身边透明的小虫不远不近的环绕着，怀中白玉发出朦胧的暖光，白雾在阶梯上弥漫，更称得她不似凡尘中人。

    墨石站在山洞一角，远远望着登上祭坛的女子，眼中不由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失落似是痛惜。瞥见另一边难掩惊讶的九兮两人，又快速收敛，抿唇暗自戒备。

    祭坛上，白珏席地而坐，面前是一樽香炉，里面不见炉灰，却是一整块褐色土块。只见她揭开炉盖，将血液滴入其中，似是在描摹着某种图形，一股异香随着空气渐渐四散开来。

    一直环绕在她周围的透明小虫似是受到某种吸引，飞蛾扑火般投入炉中。

    顿时异香更甚，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一道道沟壑缓缓显现，环绕着祭坛组成复杂神秘的阵图。

    时机已到！墨石一声令下，黑衣人利落地砍下最后一名囚犯的脑袋，下一刻阵图启动。

    一阵白光从脚底升起，九兮拉着卫鎏连连后退，另一边，墨石亦带着手下快速撤出阵图范围。

    阵图中，十多具无头尸体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开始互相抓挠撕扯，若是还有脑袋，怕不是要如同野兽般用牙啃咬。

    但这只是暂时，不过十几息的功夫，那些尸体便尽皆爆裂开来，化作空中血雾，纷纷扬扬洒落阵中，浅浅的白光被血色浸染，变得无比妖异。

    冷汗滴滴滑落，浸透后背衣衫，卫鎏抬头，正对上石墨充满恶意的目光，方才若是未及时撤退，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目光划过一旁九兮平平无奇的面孔，卫鎏侧身，将她挡在角落，隔绝一众可能的视线，抬手摸上她脸颊，仿若调情。

    手指一路下滑，在她下颌处反复摩挲，仔细将这副不怎么样的人皮面具边沿褶皱抚平。

    “唐小姐，此地危险，可要小心啊。”

    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九兮一时不察，未及反抗，既而明白过来是面具出了问题。

    她久居宫中，上次使用这副面具已是不知多少年前，又疏于保养，被她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就不怎么样了，她心知肚明，出问题也不奇怪。

    本来还对卫鎏靠近有点抵触，毕竟不熟，但想起他中的毒，再观他满头大汗，以及眼中的隐忍，心中一动。

    九兮双手搭上他脖颈，目光越过他肩头，紧紧盯着祭坛，语气却漫不经心，作调笑状：“不知这毒用来治不举是否有用？”

    “但凡是毒，皆可解除，你我如今也算是有共患难的交情，待出去我便帮你解了。”

    “金银并蒂莲乃千古毒物，唐小姐说笑了。”卫鎏不为所动，言语间甚是轻慢，却将唐字念得极重。

    这是不信她，毕竟她连身份都不肯透露，而是顺水推舟做了“唐小姐”。

    九兮也不恼，余光扫过他紧绷的背脊，问：“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虽然一路昏迷，但卫鎏醒的远比那群北海人预想中要早，也曾暗中观察，伺机而动，想要逃出生天，只可惜没找到机会。

    此地高山耸立，云缭雾绕，还总是细雨蒙蒙，在大褚只得一个地方。

    “巫山。”卫鎏喉头动了动，目光克制地移开，不去看眼前九兮那截白的发光的后颈，思绪还算清晰。

    九兮目露赞许，接着道：“不错，正是巫山。多年前，大褚皇室曾有位公主长眠于此，这些北海人，想必是妄图开启墓室。”

    卫鎏心中一跳，骤然想起幼时听过的旧闻。

    大褚曾与北海联姻，莲华长公主自请远嫁，可尚未发出正式文书，北海岛便沉了。

    这婚事本应被按下，过几年事态平息，皇家的公主也不愁嫁。

    莲华公主却言已交换过庚帖，不肯再嫁，还以北皇未亡人自居，不久便郁郁而终，私下都说是追随北皇而去，感概两人无缘。

    如今提起莲华长公主，已经几乎无人知晓，但这不代表她籍籍无名。相反，提起她的另一个身份——煊赫太子，可谓声名赫赫。

    甚至民间到今日，还流传着有关她的话本。

    现在想来，一位曾做过太子的女子，怎会去得这样悄无声息，其中只怕牵涉甚广。

    九兮可不知道几句话的功夫，卫鎏就想了这么多，她说这许多，只是要稍稍透露出自己与大褚皇室有关，确实有能力解金银并蒂莲之毒。

    要说这位莲华长公主，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嫡姐，她的亲姑姑。身处皇室，她总比外人知道得清楚些，更何况因为两人相似的境况，她还特意探听过。

    比如，莲华长公主不愿入祖坟，陵寝修在巫山，又比如，她肚子里曾怀有北皇血脉。

    ——那你可最好能活到最后，好好看看，看我等如何迎回新皇！

    想起说这句话时石墨言之凿凿的样子，九兮秀眉深锁，难道姑姑还活着，在这墓室之中？

    阵图光芒内敛，阵阵轰隆声响起，渐渐地面不再颤动，一道青铜门出现在祭坛后，高大古朴，肃穆庄重，门上麒麟雕琢精巧，威仪赫赫，活灵活现，似是欲要破开桎梏，踏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