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命中注定

    枣红马拉着车，任劳任怨的在官道上往北走着。蒋昀和喜月从惊异到质疑，再到后来也就安之若素了。

    雨后空气如水洗般的清爽，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麦草的味道，细细的风里尚留着一点清凉，蒋昀的衣服还没有干，便是这点风也能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她往喜月身边靠了靠，看小白不依不饶似的抱紧着她们的包袱，不禁莞尔浅笑，回想这几天的前前后后，心情便又如在五义镇时那样，不知不觉的复杂和纠结了起来。

    蒋昀直到这时才想起了周不措，便问小白：“怎么只有你自己，周不措呢？”

    “他去西京了。”

    “他不是应该与你在一起吗？”

    小白抬眼看着她，眼眸里似乎含了很多话，静了半晌才道：“那是你们认为的‘应该’，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们认为的‘应该’，那是白泽的‘应该’。世间的苦难与不平，不管你懂或不懂，该做的总要去做。你不懂，可是我懂……”蒋昀看着小白的眼神觉得莫名心虚，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话说的并没有周不措那样有底气。

    “我是不懂，可你不告而别了我也依然不懂。我虽恢复了记忆，可没有神力，我不知道那圣贤要在哪里、要怎么找，你说的‘应该’我便是想做也做不到的。”

    “那……周不措不是要帮你的吗？他能歪打正着的帮你恢复了记忆，大概也能找到帮你恢复神力办法吧……”

    “那你们呢？”

    “我们？”蒋昀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世间的苦难与不平我不懂，但眼下倒是能看到你们遇了苦难与不平。眼前的不去管，倒是要我先为天下操心；能做的不去做，倒要先去做不会做的。”小白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的，说完便转头去看车外，一副不想再与蒋昀理论的模样。

    蒋昀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家伙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变得这么能说会道的，把她噎的直说不出话来。

    那天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离开小白。这些日子，不管她如何用天下大义、用世间苍生来劝慰自己，仍压不住是自己离弃了小白的感受。她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小白的心理准备，但时常的，她还是多么的希望小白就在身边。

    如今小白又回来了。他说的话蒋昀反驳不了，或者说，蒋昀从心里也不想去反驳，她希望小白说服她，希望自己能有个理由自私下去。

    蒋昀脑子昏沉沉的，歪头靠在喜月的肩上，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他：“小白，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不知道。”小白扫了她一眼，“我依着以前的速度沿官道往北走，今天就走到这里，觉得应该进那庙便进去了。大概是那老头子的符与他一样的不靠谱，根本没有用。”

    蒋昀听着好笑，也不知道她们离开这几天里小白和周不措怎么相处的，那执拗的老道怎么就自己回了西京。小白说的话有些孩子气，但提起周不措的语气却比之前熟稔了不少。

    想着既然是没用的，蒋昀便把那纸符掏了出来，待拿出来一看才发现，刚才那一场大雨把她淋了个透湿，放在身上的黄纸也被泡得软塌塌的，上面画的东西早已面目全非，也难怪失了效力。

    她把纸符团成一团扔出了车外，暗想着这是不是叫做天意，注定她跟小白这一路是分不开了。想到此，蒋昀又抑不住心头一紧，忙让自己别再多想下去了。

    “如果今天我没找到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办？”小白忽然问道。

    怎么办？蒋昀被问得愣了一下。

    情急时她没想过怎么办，终于化险为夷后注意力又转到了小白身上，还没来得及去后怕。此时想了想，似乎，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家里出逃时她没得选，既然没得选也就不会多想；出来后先是到处躲着官兵，躲完了官兵便就被小白的事牵扯了全部心思精力。她的确没想过这漫长一路北上，遇见了坏人怎么办。

    “不……怎么办。”蒋昀吱唔着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也不知道。既然遇见了，那就是命吧……”

    “那你们遇到我呢？”小白追了一句，“遇到这坏人坏事就说是命，怎么遇到我却又不是呢？不听天命了？非要甩开我走不可吗？”

    蒋昀再次被噎住了，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脑海里翻来覆去的一句话：这还是小白吗？

    见蒋昀嗫嚅着不说话，小白便清浅一笑，似乎是大度的不欲与她再计较，“我答应了陪你们去锦城。”

    “我知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记着就行了，以后别再自作主张。”

    “噢。”蒋昀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余光看见喜月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不禁问道：“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白与从前不一样了呢。”喜月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着蒋昀。她不止觉得小白不一样了，更觉得蒋昀也不一样了。好像……好像这一遭分开后，两人间有种心照不宣般的气氛，却把她给隔在了外面。

    “嗯，没有以前好对付了……”蒋昀表示同意。她偷偷瞄着小白，模样还是从前的模样，气质还是从前的气质，不沾烟火不染尘埃的坐在这俗世的马车里。

    没觉得哪不一样，可要说没有，却也有。蒋昀说不上来，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心情变了，所以眼里的小白也跟着变了。

    可能是感应到了蒋昀的目光，小白也看了过来，蒋昀赶紧闭起眼睛装睡。小白看了她一会儿，虽见她睫毛轻动，知道她没睡，但她死活不睁眼也是没办法，只好作罢，从褡裢里掏了一本书出看了起来。

    蒋昀眯着眼睛看着，见是还是那本《金玉良缘》，不知所以的就觉得心情紧张了起来。怕他看得懂，又怕他看不懂。

    小白刷刷地翻着书，翻到一页后停了下来，一目十行地扫着。那是何家小姐与书生重逢的情节，两人喜极而泣，无尽相思得偿，尽在不言中。

    他抬眼瞧了瞧蒋昀，没哭，想想自己，也没哭。小白暗暗忖度，既然没哭，那便是与这何小姐和书生不同了。

    周不措问过他，是不是动了凡心爱上了蒋昀，所以才非要去找她，他便听不懂这话了。

    “我看你不是有本书的吗？看看啊！哼，男欢女爱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周不措很不屑地说：“你放个好好的神仙不做，贪恋红尘，真是没出息。嗯，我是说，没意思。”

    小白承认自己是思凡了，他不想回昆仑山。可他看了这书，书里的所谓‘男欢女爱’与他、与蒋昀却是对不上的，足见也并不是周不措说的那回事，他并非爱上了蒋昀。

    无人驱赶的枣红马依旧吭哧吭哧的走着，小白看着书，一知半解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蒋昀偷偷看了他一会儿后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蒋昀被喜月推醒了，问她：“小姐，前面那应该就是世回镇，咱们要在这留宿吗？还是趁着有马车，干脆直接走到文安县去？”

    蒋昀坐直了身子，觉得脑袋比睡着前更沉了，还有点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不走了，我想赶紧洗个热水澡歇一歇。回头把这马车卖了，换成银子踏实。”

    喜月一听卖车换银子，不禁眼睛一亮，觉得是个好主意，忙让小白传话给这枣红马，让它到前面镇子停下。枣红马到底是听小白的还是听的懂人话，谁也不知道，小白并没与它传话，到了镇子口它也自己停下了。

    三人找了个客栈住下，蒋昀让小白去找个买主，把马车卖掉，卖多少钱都没关系。可小白不肯去，那意思是等他去找买主，保不齐回来后蒋昀与喜月又跑掉了。

    蒋昀无奈，只好支了喜月随他一起去，自己则问客栈伙计要了热水，迫不及待地回房洗澡去了。

    世回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马车这种日常需要的东西并不难出手，加上这枣红马品相不错，车也算讲究，问了两家车马铺后以二十二两的价格卖了出去。这样一来，加上之前在北口镇孙家赚到的，他们三人大约有四十两银子傍身，没意外的话到锦城怎么也够了。

    “其实不卖也好，有马车脚程快，错过宿头了还能在马车上将就，省钱。”喜月一边扒拉着手里的银子一边说。

    小白却摇头，“就算如此，那也得重新再卖一辆才行。万一要是让那土地庙里那人撞见就麻烦了。不如买辆便宜的，这样钱也多了马车也有了。” 百度嫂索#>笔>阁 —世有白泽

    “说的是，回去与小姐商量一下。”喜月把银子揣起来，侧目瞧了瞧小白，想了想，说道：“小白，其实有你陪我们去锦城，我们安全多了。”

    “嗯，是。”小白不知道喜月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只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喜月舔了舔嘴唇，又道：“小白，我家小姐是要去锦城成亲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吧？我家小姐与林公子可是自小定亲，两情相悦的。”

    小白点头，“我知道，蒋昀说过。”

    他应该知道吧，《金玉良缘》里的何小姐与书生后来就成亲了，亲朋皆来道喜道贺，说的便是两情相悦、神仙眷侣；而蒋昀之前也说，成亲男女若是两情相悦，那便是天下最好的事。虽然他并不理解什么叫做两情相悦。

    喜月观察着小白，见他的神色如常，便悄悄地松了口气，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