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谣（中）

    一·偶遇

    官道上树木林立，参差不齐，阳光透过缝隙，投射在大路上，路上行人也不少，汐云看着窗外，一片绿葱葱的山林，偶尔可以看见远处的田园山舍，一路也是惬意。

    在马车上坐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汐云从颠簸中醒来，胃里一阵翻腾，这两日，她们从刚开始的兴奋，到现在是浑身腰酸背疼，“凝香，你快叫柳叔停下来。”见小姐面色不好，凝香急忙叫停了马车。

    汐云晕乎乎的出了车厢，站在路上，扶着胸口平稳了心绪，感觉五脏六腑都安静了下来，“凝香，我要步行一会，你们回车上坐着吧。”现在她算明白了，爹爹每次出门的艰辛，这马车看着便利，实再是太折腾人。

    凝香和碧羽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这马车也是把她们坐怕了。随后，她们也跟着汐云后面，步行。就这样一行人，白天步行，晚上坐车里睡觉，走走停停。

    汐云她们走的是官道，来往的人并不少，看着她们一行人空着马车，反而走路，不少人都会怀着好奇心看着她们。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这一日，她们行至一个开阔处，见道路左边有一条十分宽的河，汐云便吩咐车夫等在车旁。她们穿过一片青草地，草地上开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过了草地，便是青石杂堆的河滩地，汐云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河边。

    凝香用小木盆尧了一点水，让汐云就着洗了把脸。只是她们不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一边岩石上的一对主仆看在眼里。汐云擦洗完脸，又用手轻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她感觉有道视线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她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坐在岩石上那人的视线，急忙低下头来，暗忖着此人面容有点熟悉。

    “小姐，那个不是我们在街市上撞到的那位公子吗？”凝香也注意到了二人，轻声的在汐云耳边说道。汐云这才想起来，怪不得如此眼熟，不是冤家不聚头。她急忙让凝香和碧羽准备好，回去。

    “主子，你的伤，我去向路人讨点药粉。”齐峰有些担心的看着，身着黑衣的男子。

    “不妨事，一点小伤而已。”男子轻描淡写的说着。

    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汐云临走时，瞧了一眼男子，黑衣男子的腿上似是受了伤，裤腿上有破损，湿湿的一片，想必受了不小的伤，她有点好奇他的来历了，不过，每次，她都觉得那个人身上有股子邪气，让她不敢靠近。

    走到车旁，汐云便叫凝香将包袱里的一瓶止血药粉拿出来，并吩咐碧羽将药粉交给岩石上的二人，凝香在一旁看着，本想出声制止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将别人的衣服弄脏了，便有些心虚的不言语了。

    碧羽送完药回来，汐云便让柳叔启程。走不多远，她还是放心不下刚刚那人，觉得就这样扔下他们不妥，听柳叔说，离禹都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想了又想，她便吩咐柳叔回头，到了刚刚的路边，下了车，她让碧羽去请二人上车。

    齐峰搀着黑衣人，走到车旁，柳叔看着两个人，便偷偷的跟凝香说，“凝香，你也不劝着小姐，此二人来历不明，不可贸然救助，恐引火上身。”

    “柳叔，我和碧羽都劝过好几回了，可是小姐偏不听。”凝香此时也是急的想跳脚，一方面，她怕被认出来，另一方面，她也怕他们是坏人，可如何是好。

    “多谢几位相助，将来有机会必定会报答诸位大恩。”齐峰将黑衣人扶上马车，拱手谢道。

    凝香正想着要说什么，汐云急忙出声制止了她，“不必言谢，前面便是禹都城，我们也是顺路将你们带至城中医馆。”又对着柳青说，“柳叔，走吧。”

    萧景辰独自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个小公子模样的人。她能回来，接上他们，让他深感意外，看得出，她的仆从似乎并不愿意回来。他其实早就认出了她们，在云城街上就知道她们是女扮男装，刚刚在水边，她们的样子明显是女孩子的做派，可就算是身着男子服饰，也掩盖不了那女子清丽的面庞，他喜欢她身上那闲淡中带着灵动的气质。

    “小姐，按照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石磬书院。”凝香小声的跟汐云抱怨道。

    “嘘，叫我公子。”汐云轻敲了一下凝香的头顶。想着刚刚在河边，看到黑衣人时，觉得黑衣人跟石磬书院的掌院，眉宇间有点神似，不免对他的好感提升了不少，这也是她回转的原因之一。

    萧景辰早已在车内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原来，她们此行要去石磬书院，他内心波浪微起，似是有了计划。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汐云她们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时辰，将近傍晚时分才走到城门口。

    “公子，你看我们到禹都城了。”凝香抑制不住内心地兴奋，长这么大，她们还从未离开过云城，这次也算是长了见识。

    汐云看着眼前的城墙，比之云城的，似乎更高。夕阳照射着高高的城墙，给青砖披上了一层霞光，增添了许多繁华气。她早就听闻，禹都城自古繁华，是唐国最为富庶之地，禹都城原为都城首选，可太祖建国，便觉得定都此地，子孙会耽于享乐，基业难保。

    城墙下，守城的士兵，分别站列在城墙大门两边。进城的人需要在城门口下登记，汐云正想跟着人流排队，马车内传来声音，“齐峰，去。”

    汐云站住了脚步，看齐峰轻易的穿过人群，走到城门口，不知道他跟守城的士兵说着什么，他们像是对他很是恭敬。不一会，他便回来了。

    “主子，我们可以走了。”齐峰对着车内说了一声。便回转身，跟汐云她们说道，“你们跟我走。”

    汐云被弄的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不用排长队就能进城，心里也是很乐意的。她心想，这对主仆怕是身份不简单，这次帮了他们，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才好。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相遇也许注定了她以后的劫难。

    二、禹都城

    顺利的进了城，汐云她们便跟路人打听医馆的位置。好在禹都城繁华，道路宽阔，不费多少心力，她们就找了一个医馆。

    萧景辰在齐峰的搀扶下，走进了医馆。

    “小姐，你看他们，连声谢字都无。”凝香蹙着一对细眉，看着消失在医馆门后的两人，有些愤愤不平。

    “不是有句话，叫知恩不图报吗，你呀，之前还弄坏人家衣服。”汐云边说着，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并没有将这主仆二人放在心上，只当是萍水相逢的人。

    “小姐，你真是，我那是不小心的。”凝香小声的说着，也跟在汐云后面，离开了医馆。

    这么一会儿功夫，太阳已经落山，黑夜渐渐笼罩。汐云想起了临走前，爹爹交给她的一份书信，那是给禹都城城主余海图的，柳家和余家是世交，听爹爹说，当年余家先祖，落魄之时，流落云城，亏得柳家先祖帮衬，才能渡过难关。具体怎么样的情形，爹爹也不曾提起。不过在她小时候，余海图曾带着一个小男娃，到访过她们家。过了这么多年，她对那个小男娃的印象也是全无了，只记得是个爱哭的男娃娃。

    现在天色已晚，不方便上门打扰。所以汐云决定先找家客栈住宿，明日再上门拜访。

    街上的行人渐少，两边的门房相继有烛光透出，照在路上，光怪陆离。踏着烛光，汐云她们找寻着合适的落脚地。

    汐云突然看到前面右手边，有一家三层楼高的客栈，两根大柱子上分别挂着两盏长方形的白色灯笼，上面写着一副对联，“日暮君何晚？天明我不留”。

    她心想着这个对联蛮有意思，当下决定晚上在此歇息。还没进门，店小二早已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用膳？”

    “我们当然要住店。”凝香回到。

    “几位是要天字、人字、还是地字？”

    “天字一间，人字两间。”

    “好勒，几位客官请跟我来。”

    店小二带她们一行人，上了三楼，与二楼不同的是，三楼客房门牌上像是刷了一层金漆，金色的光泽，甚是耀眼。凝香看着这门牌，突然想起来，她们都还没过问价格。

    凝香假意咳嗽，吸引了汐云的注意，汐云看着凝香挤眉弄眼的甚是疑惑。凝香见汐云没有反应。只得上前在汐云耳边低语：“小姐，我们都还没问过价格？”

    汐云莞尔一笑，对着店小二说：“小二，刚刚匆忙，忘了问询这住店费用怎么结算？”

    “这个客官不用着急，客官离店日结算即可。”

    “我们小姐的意思是，住这房间要多少钱。”凝香急忙忙的说道。

    “哦，客官是问这个，我们天字号是十两金锭一晚，人字号是十两银子一晚，至于地字号也要二两银子一晚。”

    店小二看一行人在这里问这个，便有点店大欺客的心思，嘴角一弯，眉毛一簇，有些不开心了，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莫不是住不起店。”

    “一晚就要十两金锭，你们这是抢劫吗？”凝香脸色绯红，有些气急。想起在运城最贵的客店，最好的上房，一晚上也只是十两银锭，这里竟然贵了这么许多，突然很是心疼包袱里的银票。

    谁知，她们在楼道里，这么一会的时间，也惊动了其他天字号房间里的人。有几个人正是一副看戏的心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

    汐云拉着凝香，看她一副要跟店小二吵架的架势，“好了凝香，知道价格就好了。”又对着这个有些势力的店小二，没好气的说：“这个客房我们要住的，快带我们去自己的房间。”

    一听汐云如此说，店小二又换了一副嘴脸，笑迎着她们向前走去。进了房内，这天字号房也不亏了这称号，是个里外两间的大套房，外间是书房样式的装修，里间则是睡房，装饰的也是十分精致。

    “客官，你们有什么吩咐，可拉这根青绿色的绸绳，我们会第一时间上来。”

    店小二说完，便退了下去。

    此时，汐云拉着凝香有些疑惑的问道：“凝香，这十两金锭是很多钱吗？”在云城的时候，汐云从没见过凝香为钱跟人计较过，她自己对钱的概念也是不甚了解。

    “我的好小姐，这十两金锭，普通人家是一辈子都难以赚取的。”凝香有些心疼手上的银票，虽说，老爷给了许多，可汐云这么没头没脑的花下去，她们到时还没到书院，估计就要露宿街头了。

    听到凝香这么说，汐云也有些疼惜那些钱了，略有歉意的哄起了还在嘟囔着嘴的凝香，不一会，两个人在房间了嬉闹了起来。

    看着眼前玩闹的两人，碧云摇了摇头，她并不是从小就跟着汐云，所以没有凝香跟汐云亲厚，再则，她就是这么冷淡的个性，但对汐云确是用心服侍，许多凝香不曾顾及的地方，她都会细心办妥。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床被套换，将客房里的被套换了下来，她知道汐云向来对睡床比较讲究，所以出门特意带上了家里的被套。还记得出门的时候，凝香说她搬家似的，带这许多物件。

    整理好床铺，碧羽将行李拿到外间，看到有个卧榻，倒是宽敞，便开口说道，“小姐，这地方挺大的，我和凝香就在外间的卧榻上睡一晚，也方便服侍你。”

    汐云听到碧羽说要睡这外间，也出来看了一眼，卧榻勉强可睡两人，“那怎么行，这卧榻太小了，容不下你们二人。”

    “我看这挺好的，小姐你就不用操心我们了，在云城我和凝香不是也睡一间屋，没有这么金贵的。”说完，她跟凝香使了一个眼色，凝香也会意，附和道，“碧羽姐姐说的对，我们就在这榻上睡一晚，十两金的房间，小姐莫不是舍不得给我们睡。”

    汐云轻弹了一下凝香的额头，拉着碧羽和凝香手。真切的看着她们说：“我是家中独女，你们是我最亲密的姐妹，我不想你们受委屈。”见她们二人执意要睡这里，她也只好作罢。

    汐云站在窗户边，欣赏着禹都城的夜色，不禁感叹着，“我现在可是知道了，什么叫夜色可餐。”

    说话间，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看着隔壁不远处的一扇窗户，站着一个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太暗，看不清面貌。

    三、再相逢

    一觉醒来，汐云有些朦胧，最近赶路，她确实有些劳累。

    “小姐，你可醒了。”凝香见汐云坐起身来，上前扶着。

    “我们刚刚还在商量着要不要唤醒你呢，你可知现在已是午时。”

    汐云用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说，“我睡了这么久吗。”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她今日还要去拜访城主。

    “小姐，不用着急，行李都已经收拾停当了。”碧羽将洗脸巾递给汐云，轻声道。

    “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凝香满脸堆笑。“刚刚我本想下去付昨晚的房费，可是店小二告诉我，我们的房费已经付了。”

    汐云一听，有些疑惑不解，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个熟悉黑影，难道是认识的人，可是她出门在外，并不认识什么人。莫不是对方认错了人，才帮忙付了这房钱。想来想去，汐云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不管了。

    看着凝香又开始拿出银票数了起来，也笑了起来，“你这个小财奴，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既然对方如此慷慨，她也不会客气了，至少帮她们省了一笔费用。再说，今晚她们也不会住这里了，想必是不会再遇上。

    她们收拾好，出了客栈，柳叔早已坐在马车上等着她们。

    “柳叔，我们找人打听一下这城主府怎么走。”

    “小姐，我早已打听好了，早起无事之时，已经走过一趟了，且放心。”

    汐云见柳青这么说，再次对自己睡过头有些懊恼，想必她们都等了自己很久。

    上了车，凝香便说起了，她早上听来的新闻。“小姐，我早上听店小二说，今日店里来了许多投宿的客人，客房都已经订满了。”

    听凝香这么一说，汐云也想起来，刚刚出门时，似乎还在络绎不绝的来客。

    “估计是这禹都城向来繁华，客人多些也是常事。”

    “小姐，我觉得这些客人，多数像是江湖人士。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禹都城方好。”向来细心的碧羽也觉得事出蹊跷，这些江湖中人，应该很少这么聚集，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得看护好小姐。

    “你们两个一惊一乍的，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在此也不会过多停留，等拜访过余伯伯，我们就启程。”汐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看着碧羽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出言安抚她。

    此时城主府，一白衣男子正坐在厅堂的上座，边上侍立着一白衣童子，这白衣人恰是萧景瑜。下首陪坐的一个微胖的须发男子，正是禹都城城主余海图。

    “你说这件东西，你也不曾听闻过？”

    “是的，自我当城主始，便不曾听闻过。”余海图也是很纳闷，不知是谁传的信息，说是禹都城藏有能解开“河洛星宿图”的秘宝—明月镜，下面的人报告，一夜间，这城里涌入了不少江湖人士，想是都为这而来。

    这萧掌院登门，他也是不意外的，毕竟这图在石磬书院。可这空穴来风的消息，也让他爱莫能助。正当他思索着，这明月镜为何物之时，管家进来跟他耳语了几句。

    他便脸露喜色，跟管家说道，“你且去请夫人，还有小姐一起去门口接一下柳侄女。”

    萧景瑜看刚刚还愁眉不展的余海图，此时，一脸笑意，有些疑惑。边上的小伊，耐不住好奇，出口问询，“余城主，何事这么开心？”

    余海图一边撸着不多的胡子，笑意不减地说着，“小事、小事，是我云城的一个小侄女刚刚到访。”

    “哦，禹城主既然有客到访，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了。城主如有明月镜的任何消息，还请第一时间告知于我。”萧景瑜起身，看今日也问不出什么了，便打算先行离开。

    见萧景瑜要走，余海图知道他们还要打听明月镜的消息，想必会在禹都城多住几日，便已好传递消息为由，极力挽留他们住在城主府。

    思前想后，萧景瑜便应承了下来，一则住在城主府确实能早得信息，二来，住在外面人多嘴杂，会给他带来烦扰，在此也能图个清静。

    余海图正带着萧景瑜二人，前往客房，恰巧碰上了汐云一行人。汐云看着萧景瑜，就这么清冷的站在那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像是在看着她，她内心早已不知翻过多少个念头。

    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就这么再相逢了。他就在眼前，这么近，但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这么远。